第三百七十四章赐婚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什么捷足先登。
他这话说的——
宋乐仪一抬手,按在赵盈的手腕上,意思分明是不叫她开口。
她自己冷冷的盯着跪在殿中的人。
十二岁的少年郎君,眉眼间像赵盈更多些,多少带着徐冽的影子,只是不细看,也难以察觉。
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
在她跟辛程成婚之前,大多时间会进宫陪着赵盈,那时候赵盈已经生了虞令贞,她待这个孩子,跟自己的孩子没两样的。
“淳哥儿,你这两天是在外头听见了什么混账话吗?”
赵盈迟疑望去,虞令贞还是跪的笔直,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
徐冽面色冷了些:“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跑到人家府上去求娶——什么混账东西,他倘或有个女孩儿,如今连十岁都不到的年纪,有个孩子跑到府上说要娶她回家,他把人打断了腿丢出门去,都算他脾气好了!
实在是辛蕙如年纪太小了点儿,而且这本来就不该是虞令贞自己去开口的事。
他一向都纵着虞令贞更多些,从小到大,赵盈对他都更严苛些,他想着孩子也总不能叫一味的压着长大,是以能纵着的地方,他便多纵着点儿。
为此赵盈还没少私下里说他。
今天这件事,徐冽听着实在是头疼。
“你喜欢元娘,从小也没有人拘着不许你到辛家去找她玩儿吧?
赵王府落成,你搬出宫去,老把元娘接到王府去玩儿,你姨丈和姨母也没有不许吧?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礼数,眼里还有没有人!”
虞令贞抿进了唇角,还是不说话。
宋乐仪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登时叫气笑了:“你爱说不说吧,我只告诉你,你今天造次,这样冒失唐突,辛程是气的恨不能打死你。
你不说,没个交代,往后也不要想着娶元娘了。”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好使。
虞令贞突然就有了反应,眼皮往下一压:“我今天本来想偷个懒,不愿意到练武场,父亲纵了我,我是约了几个朋友去吃酒的,就在云逸楼。
酒过三巡,席间听见隔壁屋里说起辛大姑娘如何如何,我留心多听了两句,后来闹起来……
大理寺卿家的高成俊说,他同家里说,过几天要到辛家去说亲。
我回了王府之后一直在想,他家里怎么会同意呢?怎么敢同意呢?
后来又在想,或许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蕙如出生,到她长到如今这个年纪,我每每偏爱她更多一些,是不是那些人都觉得,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所以这些人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捏紧了拳头:“我本来很想把他打一顿,叫他死了这条心,可是想一想,蕙如如今又不是我的人,难道天下爱慕她的我都去把人家打死吗?
我解决不了外面那些人,不能叫人家以为我仗势欺人,所以我只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父亲和母亲是知道我对蕙如的心仪的,宫外的这些长辈们,我想来也应该都是知道我心意的,从我小的时候就都知道,可外面的人大概不知道吧。
然后我越是想,越是开始害怕了。”
赵盈眉心一挑:“害怕?”
徐冽把他的话接过来,开口时候甚至都还有点儿无奈:“你害怕你姨丈和姨母也不知道你的心意,回头高家真的登门去说亲,虽说元娘年纪还小,可高家家世门第也都不差,高成俊的人品模样也都算是出众的,说不定早早的给元娘定下婚事,等她长大一些再出嫁。
所以你怕了。
然后你就跑到辛家去说,去表明你的心意,想告诉你姨丈跟姨母,你是非元娘不可的。”
他突然就明白了。
宋乐仪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进宫之前她自己都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是真的。
想着这样好的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本来应该等再过两年,大大方方的等着赵盈赐个婚就是了,按照赵盈的意思,还要给元娘抬一抬身份,顺理成章的赐了婚,大家都高兴且体面。
结果突然这么一天他自己跑来说那些话——说实话,本来孩子表明心意是个好事儿,她听着也怪感动的,但前提是,元娘不是她的孩子。
现在听他这么说,宋乐仪反而放心下来。
说白了,这是德行问题。
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啊,冒失唐突,谁家的爹娘也接受不了。
宋乐仪突然站起身来,缓步往下踱去,等到了虞令贞身边儿时候,一弯腰,提着虞令贞把人扶起来:“那这事儿我弄清楚了,回家会跟你姨丈说。”
她上下又把虞令贞打量了一番之后,再没有别的任何话,转过身,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了一眼赵盈:“那我先出宫回家了。”
赵盈一眼便明白了那个眼神,摆了摆手,又叫李寂,让好生送了宋乐仪出宫去不提。
虞令贞有些着急。
平日里他也是个稳重冷静的孩子,可是只要遇到辛蕙如的事情,他总是容易慌了神,昏了头。
“母亲,姨母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一定做错了事情的。
可是再来一次,不,再来上一百回,他也一定还会这么做!
那是没办法克制的。
高家的确是不错的选择,高成俊也的确算是出众,并非是那种招猫逗狗的纨绔。
他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意是否为别人知晓,自然要上门去说。
原本可以更加严谨一些的……
“母亲,我真的只是想……”
“你不用说了。”
赵盈看着眼前的儿子,连连摇头,面色凝重。
虞令贞心下咯噔一声,登时面如死灰:“母亲,我——”
徐冽从后头上前三两步,在虞令贞的肩膀上一拍:“你姨母同意了这门婚事,你母亲吓唬你的。”
虞令贞悬着的那颗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去。
可就是那么转瞬而已,他又不放心的回头去看赵盈:“母亲,父亲说的是真的吗?”
这孩子——这辈子是要栽在蕙如手里了!
·
赵王殿下十三岁的时候,辛家大姑娘才刚满十岁。
那一个月里京城里可以说是喜事连连。
辛大姑娘先是得了个郡主封赠,天子还破例推恩,赐她食邑千户。
没出两天,宋乐仪跟唐苏合思都先后有了身孕。
不过这些所谓的喜事,跟京城的老百姓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那都是贵人们之间的事情。
可是直到辛大姑娘封郡主后的一个月,天子册立东宫储君,赐婚的旨意是紧跟着连发的,说是叫赵王殿下双喜临门,而又因此大赦天下,这才是京中最要紧的大事!
辛家这位大姑娘,可真是天生富贵命。
生在国公府,外祖父是内阁首辅,天子是她亲姨母。
如今才十岁的年纪,册封了郡主,而且她的食邑是比个公主规格待遇都要高的,皇帝是真的疼她。
这样抬举辛大姑娘的身份,然后还要先册立储君再赐婚,一道赐婚的圣旨就定死了她太子妃的身份,还为这桩婚事大赦天下。
虞令贞也没有搬到东宫去住,仍旧住在他的赵王府里。
赐婚比册立太子更叫他高兴,在王府里已经连着设了七天的宴。
他席间高兴,就总是多吃两杯酒。
宋娴扯着宋行之的袖口劝:“他这些天老是这么吃酒,这可真是不成,我听母亲说,这些天他都不上朝的,表姑母虽然不说什么,那总这个样子,才刚刚册了太子,朝臣回头该上表弹劾了,大哥去劝劝吧,再高兴也不能这样得意忘形呀。”
宋行之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但是这会儿好些人都在,他这样上去劝,反而不好,且还扫大家的兴。
他反手拍了拍宋娴:“你去吃点东西,帮着周全些,一会儿宴散了,送了那些人出府,我再去找太子殿下就是了。”
好在虞令贞再怎么兴奋激动,也还是留了些分寸,尽管席间都会多吃两杯酒,总归不会喝的酩酊大醉。
虞令贞从小是在宫里长大的,赵盈膝下只有他一个,且也只打算有他一个孩子,他是不必经历那些所谓的尔虞我诈,况且宋行之还知道的是,在虞令贞五岁之前,都没有真正被当做储君来要求他一定要如何,一定不能如何,虞令贞的幼年过的是相当随意的。
然而这七八年的时间之中,虞令贞所接受的都是储君教育,他知道自己未来事要做天子的。
一言一行,该有的谨慎一定会有。
酩酊大醉这种事情,到他十三岁这一年,也不曾发生过。
宋行之盯着那抹身影,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淡淡的,而后摇了摇头。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七八岁的时候,大家年纪都很小,对什么都是好奇的。
他年纪稍微要大一点儿,比虞令贞大几岁。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偷偷喝酒,真的就是觉得好玩儿,有时候见长辈们聚在一起喝酒就觉得想试试看。
然后在就商量好了,偷偷在一起买了两坛子酒。
那个年纪的孩子能有什么酒量不酒量的,当然就喝醉了,连他在内,宿醉头疼了一整夜。
只有虞令贞一个人,仿佛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吃酒到醉。
父亲要提了他一顿打,也是虞令贞把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去。
其实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他们这些人里,最撑得住事儿的,根本就不是他。
二娘也是太天真,还要他去规劝虞令贞,那是个从来都不需要旁人规劝的主儿。
话虽然是如此说,可是当天宴席散去之后,宋行之还是跟去了虞令贞的房里。
虞令贞微醺,眼神些许迷离,翻身见他进门,撑着要坐起身。
宋行之快步上前,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把:“是不是喝的有点多?”
虞令贞就索性又把自己扔回了床榻上:“也还行,人高兴嘛,喝酒容易上头,睡半个时辰就缓过来了。”
宋行之笑着往一旁坐下去:“太子好些天没有上朝了,父亲说从册立东宫之后,这一连七天,太子就没露过面。
皇上知道太子因为赐婚的事情高兴,朝臣们却只想着他们的储君太子到底在干什么。
从前的赵王殿下多勤勉,如今的太子殿下就有多惫懒。”
虞令贞咳嗽了两声,一旁小内监忙去倒了杯水送过来,他接过来喝了两口,也不再躺着了,坐起身来,直勾勾去看宋行之:“也就这么几天,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宋行之没有喜欢的姑娘。
长这么大,身边儿认识的女孩儿里,他都当妹妹一样看待。
他不太能理解虞令贞这种快乐是从何而来。
得了心上人为妻,大概真的很快乐吧。
虞令贞没等他开口,自顾自的摇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不过你且放心,明儿再设个宴,后天我就去上朝了。”
“怎么不是明天就去上朝呢?”
“明天我有事儿。”虞令贞捏着眉骨揉了两把,“也不妨告诉你,我明儿要去见元娘。”
什么东西?
宋行之眼皮突突的跳起来:“皇上不是说了这一年不叫太子去见她吗?”
本来赐了婚,成婚之前就不能见面的。
但是辛蕙如才十岁,等她要嫁给虞令贞完婚,少说还得等上四五年的时间。
虞令贞是在赵盈面前好说歹说,赵盈又去跟宋乐仪讲,连徐冽都私下里找过辛程两趟,才着急忙慌把婚事定了下来,说定了,这一年不许两个孩子见面,就算是全了规矩礼数,等到一年之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处玩闹一处小聚,都不妨碍。
这才七天……?
虞令贞突然笑起来:“我跟母亲说好了,叫姨母跟元娘进宫里去,我做了个小玩意,想亲手送给蕙如,必须要亲手送给她。”
这也挺有毛病的……
合着有高兴事儿就得设个宴呗?
去见辛蕙如就去见,何必还非要在赵王府设场宴,连朝堂也不去。
宋行之却不再劝了,叹了口气:“行吧,太子殿下有分寸,我就不多规劝了。”
反正你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