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意外之喜
雨势比之前大了些,渐成瓢泼之势。
赵承衍就那么直挺挺坐着,洞若深渊的一双眼落在赵盈身上,久久不曾挪开。
赵盈听着屋外滴答雨声,心中烦闷起来。
她死的那天,雷声轰鸣,一场瓢泼大雨,像是老天爷为她哭红了眼,收不住泪水。
她讨厌下雨天。
赵盈抬手去揉鬓边太阳穴,为着雨声而头疼,视线也从赵承衍身上收回来,踱步往侧旁坐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皇叔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非要再问一问我,听我亲口说吗?”
像是被惹怒的小兽,亮出獠牙和锋利的爪,是要伤人的。
赵承衍不疾不徐的理袖口:“记得上次在宫里我问过你的话吗?”
你这一生,是为旁人而活,还是只为了你自己而活着。
赵盈心底的烦躁莫名消退大半,她坐在那里,端着,拘着,侧一侧身,又看过去:“皇叔不责骂我?”
赵承衍笑了笑:“怪不得这副模样,原来是以为我把你叫来听训的。”
他话音顿住,想到什么,又挑着眉心问:“所以宋云嘉冒雨而来,你却不见?”
被说中心事的少女面颊微红,先前端出的气势弱下去:“表哥总喜欢说教,我不想听。”
她别开眼,赵承衍心中却明了。
宋家的那个孩子,简直是他所见的小辈孩子中,最迂腐的一个了。
大抵世家便是如此,他又是宋家晚辈里最出色的一个,莫说他爹和叔伯,只怕就连母后,也指着他来日光耀宋家门楣。
这样的孩子,养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愚忠迂腐却不会出大错,一辈子就那么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横竖他是太后侄孙,身后站着整个宋家,只要他四平八稳的走下去,还怕没有位极人臣的那天吗?
“你既有心朝堂政务,近来在看什么书?”
这话题转的也是够快的。
赵盈眼睫闪了闪:“早前翻过一阵三国志,这阵子再读反经和孙子兵法。”
赵承衍问的随意,她答的倒一本正经,他漫不经心抬眼去看:“能读懂?”
她小脸儿又红了两分。
他看在眼里,只管笑,又挥手叫她去:“你去吧,读书是要循序渐进的,只是你眼下心急,急于求成,我的规劝你也未必听,若是有读不通读不懂的,来问我,别自己瞎琢磨。”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其实这些书她以前就看得差不多了。
她聪明,学起什么都快,小的时候只是贪玩了些,身为公主,也用不着非要读这类书,后来自己琢磨着,公主府中养有门客谋士,何况她的驸马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自然没什么不通不懂的。
但赵承衍既然松了这个口,她来日在朝政上有什么要请教的,甚至是请他出面帮一把手的,都方便开口的多。
而且赵承衍对她参政的态度,不似宋云嘉那般抵触,这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赵盈眼底的暖意如三月间春回大地的灿烂,等站起了身盈盈拜礼,嘴里只说着好听话去奉承他,奉承完了,听着他的吩咐就要往门外退。
人走了大约有那么三五步,赵承衍声音又响起,也就说了两个字:“对了。”
赵盈下意识转头:“皇叔还有事?”
“我后日安排你见沈明仁,提前告诉你一声。”
赵盈眼底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失,在那一瞬间,入了赵承衍眼中的是浸入骨髓的寒意,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几乎要倾泻而出。
可也就眨眼的功夫,她尽数敛去。
就好像那天,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整座宫城时,薄薄的金光洒在她身上,他低头侧目去看,分明有一瞬间她心底所有情绪再藏不住,偏偏她克制隐忍,把一切都敛在了宫墙底下,任谁也挖不出来。
赵承衍微怔:“沈明仁真没有得罪过你?”
他是脱口而出问出口的。
放在平日里,这应该算得上多管闲事了,而燕王殿下,最不惯管他人闲事。
前世的积怨与满腔恨意自然无法与赵承衍言说,而赵盈又实打实的没怎么同沈明仁接触过。
当年成婚后她才试着去了解她那位驸马的身世沈明仁并不是沈家最受宠的孩子,自然也不是沈殿臣最中意的儿子,十岁前一直养在他们老家并州,到了十岁才被沈殿臣接到京,而后发奋苦读,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压过他长兄风头,得了沈殿臣的欢心,也是自他十六岁那年起,第一贵公子的名号,在京中叫响起来。
但赵盈知道,糊弄不过赵承衍。
上次宫里赵承衍就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沈明仁,那天他一定是看出些什么,今天也一样。
赵盈面色缓了缓:“他没得罪过我,我也没怎么接触过他,不熟识。只是先前西北之事,沈阁老总逼着皇叔往西北,大义凛然的,好像皇叔不去,就是十恶不赦一样,我觉得烦,自然不待见他。”
赵承衍扑哧笑出声来:“真是孩子话。”
可他又思索一会儿,极其敷衍的哄了她两句:“母后还挺中意他的,何况他年轻有为,后日见了人家,你别太过分。他爹是他爹,他是他,记住了?”
赵盈苦着一张脸:“我不能不见他?”
“你说呢?”
那大概是不能。
昨日进宫,太后八成是催了,不然赵承衍也不会专程提起这事儿来。
赵盈小脸儿垮着:“后天不行,我答应了薛闲亭,后天陪他和他母亲去打醮,按脚程来说,恐怕从城外回来也要傍晚了,不合适见沈明仁,皇叔帮我换个时间吧。”
赵承衍对于当红娘这事儿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太后催,他根本都懒得插手管。
可赵盈要选驸马这事儿已经渐露端倪,她还总跟薛闲亭走的这么近,连他这个旁观的,都觉得不太妥。
“你一点不避嫌的?”
赵盈吃了一惊:“跟薛闲亭?我跟他从小玩儿到大的,有什么好避嫌的?”
她不解,便反问回去:“何况来日朝堂上指望他的时候也多,我怎么跟他避嫌?”
她又见赵承衍面色微沉,想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样的话,眨了眨眼,只好先封他的口:“皇叔放心,分寸我自己有,后天见了广宁侯夫人,我也晓得如何同侯夫人说,这事儿薛闲亭不会逼我,您就别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