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知道方施主你心性至善,乐于助人,所以也没打算劝住你,但是我希望方施主你能记住老衲一句话,”晦明大师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盯着方德:“帮人它是没错,可是它也得有个前题,那就是别给自己招灾,你们方家与少林的恩怨纠葛,老衲也有所耳闻,但是官府只所以剿灭少林,自有它的剿灭之道,自大清入关以来,民间的反清势力就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虽然没对大清有根基造成威胁,却也令朝廷头痛不已,这其间以陈永华,万云龙组织的天地会为最,而这些民间反清乱党的匪首,大多出身少林,这也是雍正爷与乾隆爷剿灭少林的最大原因,这也是少林重建所遇到的最大难关,在少林与民间的反清乱党彻底切割之前,方施主贸然介入,恐怕会为方家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听到晦明大师这话之后,方德立时沉默了下来,晦明大师所言的,他何尝没有认真考虑过,沉思良久,他才回答说:“大师所言,方德又何尝不知,可是方德此番作为,也只是代人牵线,只要能让他们双方坐在一起商谈就成,至于他们商谈的结果,就不是方德所能左右的了。”
“再好的事也怕遇上小人从中作梗!”
“大师可是在说荣亲王与代铎?”
晦明大师却在摇头:“也不一定是荣亲王与代铎,荣亲王与代铎的恶那是摆在了明处,可小人就不一样,有时候他是你无意得罪的小人,他觉得在你这里得到羞辱,也有可能是觉得你挡了他的道,这类人就象是潜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他们不得势倒也罢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扑上来将你往死里咬,虽然你们方家得两朝君王庇佑,可是花无千日好,人无千日红,这人总有走背运的时候,尤其是当君主对你心生忌惮的时候,让人咬上一口,其后果可想而知,所以老衲奉劝方施主一句,想要保住自家身家,就得远离是非这个旋涡。”
“大师教诲的事,可现在的问题是方家已经身处在是非的旋涡之中,要想独善其身,已经是没有了可能,若是荣亲王在这场角逐中胜出,他第一要对付的肯定就是我们方家。”
“所以你决定站在了嘉亲王的一边?”
“准确地说是站在皇上的一边!”
“你就赌定皇上一定能赢么,荣亲王雄才伟略,即使是与先皇相比,也所差无几,若非当年他奉圣祖爷旨意远征XZ,究竟谁能人坐上太和殿那个位子,还不能确定呢。”
方德回答说:“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乾隆在位已近四十年,地位稳固,只要他不犯错,荣亲王想重夺帝位,基本是没有任何的可能,更何况顺天者易,逆天者劳,若是他肯守本分,满足于时下的地位,得一贤王的称谓自然是易如翻掌,若是他执意与先皇的恩怨,起兵反叛,纵能得逞一时,可事后恐怕连三尺葬身之地也找不到,我知道大师曾经荣亲王的心腹幕僚,若是大师的真的担心荣亲王的安危,何不劝他放下心中的执念,若能如此,必是大清王朝的一件幸事。”
晦明大师哂然一笑:“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发,何须记挂尘事的种种,倒是方施主虽是一代智者,可人在局中,却难免有些看不清,这人在赌局当中,只要未到终局,这胜负始终难料,方施主应该给方家多留一条退路。”
“还请大师多加指点!”
晦明大师回答说:“你们方家发迹于南洋,若是国里事有不谐,至少还可以退守南洋。”
“大师教训的是!”
对于晦明大师的劝诫,方德还是听进去了,虽然方老太爷最终将方家的祖业搬回了国里,一手创立了方隆号,可方家终竟是起家于南洋,若是时局不利,将南洋做为方家最后的落脚点,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嘉亲王永琰从方德那里得知了少林三老七日后与他在灵隐寺私下会晤的消息,他心里也是兴奋不已,虽然他非江湖人,但是对于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江湖民间谚语他还是知道,虽说南北少林连遭朝廷两次清剿,可少林毕竟还是佛门中的泰山北斗,寺中高手如云,为了避免遭到佛门的不满,无论是雍正,还是乾隆都是象征性的剿灭,逼死了寺中的监寺、方丈和一些高层,对于大批外逃、藏匿在民间僧侣弟子并没有赶尽杀绝,这也使得寺里中的力量得以在民间保存了下来。如今荣亲王在朝在野可说是声势滔天,这些年来他借着清剿民间乱党为由,不但培植了大批的死士、党羽,已经掌控了八旗中三旗的兵马,特别是他的正白旗如今更是兵强马壮,位列八旗之首,虽然他储君,可他手里无兵又无权,还怎么跟他这位皇叔公斗,若是能招揽到少林僧侣的支持,他手里的力量自然是大大的增加,对他来说自然是有利而无害。
可是就在他便服出门时,却又遇上了高进忠:“高提督!”
“王爷这是上哪去?”
永琰如实回答说:“方叔代我约了少林三老在灵隐寺会晤。”
“这么说王爷是要应邀赴约了?”
“若是能争取到少林僧侣的支持,我们手里自然是多了一股能与荣亲王、和珅对抗的力量。”
高进忠颔首:“若能得到少林僧侣的支持,王爷手上自然是多了一股能与荣亲王、和绅对抗的力量,可是王爷有没有想过,您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永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事他的确是没有仔细想过。
高进忠则在继续:“更重要的是北少林是先皇亲自剿灭,南少林则是臣下奉皇上旨意剿灭,这些年虽然朝廷因忌惮佛门的力量,对外逃的少林僧侣弟子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从来没有公开通缉过,可说到底他们终竟还是朝廷追捕的在逃的人犯,如今荣亲王的亲信代铎可就在杭州城里,盯着王爷,等着王爷犯错,若是让他抓住王爷私会少林僧侣,以此为把柄弹劾王爷与少林僧侣勾结,要求王爷回京向群臣解释此事,就是皇上也难以回护,不知王爷你该如何应对,若是王爷你奉旨回京,那就是笼中鸟,想要再从京里出来,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永琰顿时觉得头大无比,想想看,现在确实还不到他与少林僧侣相见的时候,若是自己与少林僧侣私下见面这事传出去,让荣亲王知道了,以此为把柄攻诃自己那是肯定的,虽然阿玛不会相信他谋反,可召他回京廷前奏,那是肯定,一旦他回了京,那就是真如高进忠说的那样难如登天了,可问题是少林僧侣是他目前唯一一股可以掌控,且与荣亲王、和珅对抗的力量,失去了这股力量,你让他如何与荣亲王和和珅对抗,此两人不除就算是他将来身登大宝,也很难乾纲独断,可问题是他见了少林僧侣却又能答应他们什么,重建少林根本就不可能,大清是孝治国,少林是他皇爷爷和皇阿玛亲自剿灭,即使是将来他身登大宝,重建之事那也是困难重重,更何况是现在,可若是他不去,就连争取少林僧侣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将期盼的目光转向了高进忠:“可是我若不去,还怎么争取少林僧侣的支持。”
高进忠回答说:“王爷这就有点当局者迷了,其实有一人去比王爷去更有用。”
“谁?”
“闽浙总督鄂大人!”
听到这话,永琰立刻哑口无言。
虽然鄂尔多不是京官,可他却是大行皇帝与当今天子倚重的股肱之臣,是真真正正的三朝元老,简在帝心,否则乾隆皇也不可能将个一无所知的官员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来,要知道江南的钱粮可支撑着大清半数的钱粮税赋,一旦东南有变,整个大清也得动荡,是以无论是康熙、雍正、还是乾隆对闽浙地区都非常地重视,均委派心腹能吏亲自治理,而鄂尔多更是雍正的心腹大将,被钦封为蒙回满汉第一勇士,就连乾隆幼年时也曾得到过他的悉心栽培,若无乾隆的支持,他也很难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三十几年。
高进忠迟疑着说:“其实除了少林僧侣之外,王爷还应该争取得到一人的支持,只要此人肯支持王爷,王爷的地位就将稳如泰山。”
永琰忍不住地说:“方叔他已经在支持我了。”
高进忠一字字地说:“我说的是看守方家思过崖上的那位老者。”
“你说的是王爷爷?”
对于方家思过崖上的那位老人,他可一点都不陌生,小时候他曾跟方德多次上山拜访过那位老人,那位老人平日里就在崖上耕种,从不下崖,就连所用的食物都是由方家的人亲自送上去。
“他不就是曾经追随着方老太爷创过南洋的老人么?”
高进忠回答说:“在方爷那有什么平庸之辈,就连打扫他们庭院的福伯都是当年威震大江南北赌坛的南千王,而这位老人更是当中的皇者,贵不可言。”
“是么?”
在这一刻永琰自然是笑了。
——他是当今的皇储,大清的太子,未来的帝王,高进忠竟然跟他说什么贵不可言,这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在开玩笑。
高进忠却是一脸肃容,一点都不象是在玩笑:“想知道臣下所言或真或假,王爷你以孙辈身辈上一趟思过崖就知道了,相信王爷你定会不虚此行。”
看到高进忠一脸的肃容,永琰脸上的笑容立敛:“你是在说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