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两国在外交层面的交锋渐趋白热化,而在遥远的北国冰城,却依然一片平静。
此时的冰城哈尔滨依然是寒风刺骨,穿城而过的松花江几乎从江面一直冻到江底,离解冻还远着呢。不过跟隆冬时节相比,天气已经暖和多了,熬过了寒冬的人们,慢慢的开始张罗新的一年的生计了。
一直以来,哈尔滨都人烟荒芜,虽然拥有肥沃而辽阔的平原,但因为太冷了,难以生存,所以很少会有人愿意到这个鬼地方去定居。清朝一直以来都把这里当成流放犯人的地方,当然,也会在这里驻扎一些军队,但不到万不得已,正经人是绝对不会到这种冷到尿顶人的鬼地方来自讨苦吃的。后来随着人口膨胀,土地问题越来越突出,开始有一些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向黑龙江挺进,在这里形成了一个个村落、镇子,靠种大豆高粱为生,闲暇时再去打获取一些肉食皮毛补贴家用,日子过得倒还凑合。
直到中东铁路修通,哈尔滨才迎来了大发展。由于其丰饶的物产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哈尔滨很快就成了北满的经济中心,大批关内移民和外国商人蜂涌而来,工厂、商店雨后春笋般冒出,列国也纷纷在这里开设商埠和使馆到1910年的时候,哈尔滨已经成为国际商埠,有三十三个国家、16万外国侨民聚集在这里,十九个国家在这里开设领事馆,这座城市真的腾飞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座城市欣欣向荣的时候,一场可怕的鼠疫几乎将这里变成了死城。那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瘟疫,一旦感染,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伍连德博士在日记中写道:“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病毒,一切药物对它都不起作用病人一旦感染,短短几天内整个肺就完全烂掉了,无药可医”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清政府在伍连德博士的建议下采取了严厉的封城措施,并且将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集中焚化,那火光,十几公里外都能看见。
万幸的是,由于采取措施得当,哈尔滨最终从毁灭的边缘挣扎回来,以10000多人死亡的惨痛代价战胜了鼠疫。只是这场鼠疫给这座城市造成的打击实行太过沉重,疫情结束后很多外国商人和侨民纷纷离开,生怕瘟疫卷土重来。大量外国侨民和商人撤离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量商铺关门,昔日繁华的街道顿时变得冷清了。
但中国老百姓没有走,这是他们的家,离开了这里他们就成了无根的浮萍,除非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否则他们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家园。
哈尔滨火车站。
一群身材高大、衣衫破旧的汉子在寒风中瑟缩着,眼巴巴的望着铁路远方,盼望着有列车入站。他们都是靠在火车站出卖力气讨生活的搬运工,每天都要到火车站来守着,火车入站是他们最开心的事情。如果来的是客运列车,他们可以帮那些绅士、阔太太搬运行李讨几个钱,如果来的是货运列车一火车的货物够他们搬好几天呢!也就是说,来一列货运列车,他们几天都不怕找不到活干了。
只可惜,最近一个月来,往来的列车越来越少了,这些靠铁路讨生活的穷苦汉子一天甚至连续几天都找不到活干。这是因为中国与俄国在军事和外交上的激烈交锋导致北满地区的经济活动几乎停摆,这条往日列车往来不绝的铁路突然萧条下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大家都很茫然,也很无奈。
眼巴巴的等了半天也没见有列车过来,他们都嘀咕起来了:
“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进站的列车越来越少了?”
“对啊,往年这个时候一天进站的列车少说也有十几列,现在几天都等不来一列了,真是见了鬼了!”
“听说海拉尔那边正在打仗,铁路被载断了”
“怎么搞的,好好的又打起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说得好像以前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似的”
正嘀咕着,一大队俄军走了过来,领头的军官瞪着他们,神情凶怒,叽哩咕噜一通乱叫,充当翻译的那个中国人狐假虎威,恶声恶气的叫:“你们这帮穷鬼,呆在这里干嘛?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哈尔滨戒严了吗,居然还敢跑到火车站来闲逛?都不想活了是吧?赶紧滚回家里老老实实呆着,不然的话把你们通通都抓起来枪毙!”
工头见势不妙,赶紧上去陪着笑脸说:“那个爷,你们行行好,我们都是本分的苦力,只想在火车站上找点活干,挣几个小钱买饭吃,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
不等俄国军官开口,翻译便冷哼一声,说:“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中间有没有日本人或者打扮人的奸细?这段时间已经在铁路上揪出了好多这样的奸细,通通都给绞死了,你们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回家里呆着,别出来乱跑!”
工人们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有人甚至握紧了拳头。
前些天驻扎在哈尔滨的俄国护路队突然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哈尔滨的火车站邮电局、电报大楼等等设施,几乎掐断了哈尔滨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方式,随后宣布在哈尔滨实施戒严。戒严期间,所有哈尔滨市民都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未经允许,不得出门,违令者将会被逮捕。当然喽,俄国人一大缺点就是粗心大意,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指望他们严格的实施戒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跟他们搞好关系,请他们喝几杯酒或者送一些比较稀奇的玩意买通他们,还是可以出来活动的。比如说工头就用两瓶烈酒买通了一名俄国军官,在他的点头之下,工头可以带着自己手下的工人像往常一样跑到火车站来等活干。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等了好几天没有等来满载货物的列车,反倒等来了凶神恶煞的护路队。
按照戒严令,这些工人确实应该赶紧回家,待在家里不要出门,老老实实的等到戒严结束。可问题是他们都是干一天活才有一天饭吃的,手头上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戒严令一下,整个城市的商业活动全部停摆,他们一天两顿饭都没了着落,只能饿肚子了。他们可是把最后一点钱都拿出来了,给工头买了两瓶好酒去买通了一名俄国军官,换来了可以到火车站去等活干的特权。现在这个狗翻译居然要把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特权收回去,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回家里等着饿死,这样他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没法忍也得忍,面对那黑洞洞的枪口,这些手无寸铁的工人最终也只能选择屈服,垂头丧气的离开火车站各自回家。看着他们那失魂落魄的背影,俄军士兵轰堂大笑,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似的。那猖狂的笑声像一根根钢针,直往工人们的心窝里戳,戳的他的整颗心都疼了,有人想回头跟着帮家伙理论,但是被工头拦住。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哪个不知道俄国人根本就不讲道理的,去跟他们理论?那纯粹就是嫌命长了。
一名工人捂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痛苦的问工头:“头,我们怎么办啊?家里一颗米都没有了,又不能出来找活干,难道我们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躲在家里等着饿死吗?”
工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再忍忍吧,没准过几天就有转机了。”
工人们都是苦笑。转机?戒严都实施了好几天了,短时间之内压根就看不到半点能结束的迹象,看这势头哪怕他们全部都饿死了,也等不来转机。
工头极力安抚住这些工人,带着他们慢慢走远。走到俄国士兵看不到的角落后,他才回过头去,冲着火车站那边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愤怒的咒骂着:“一帮畜生,你们就嚣张好了,老天爷早晚会收了你们!”
老天爷会不会收这些俄国人不知道,但李思明肯定会收了他们。
那些被工人们失魂落魄的背影逗乐了,哈哈大笑的俄国士兵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在这座城市作威作福的时候,在松原方向,一支大军正顶着刺骨的寒风朝着哈尔滨艰难的跋涉。
松原一带沼泽密布,河流纵横,大军难以通行。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别说沼泽了,连湖泊都从湖面一直冻到了湖底,往日那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一头牛一口吞下的沼泽地,现在给冻得跟铁板一样硬,到处都可以行车走人。那支大军戴着狗皮帽,牵着战马,赶着马车,用挽马拖拽着沉重的火炮,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北上,直扑哈尔滨而来。
俄军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