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第九协距离曲阜还有十公里左右。
这时,苏兰峰兵败被围的噩耗通过少数几个正好往这边逃窜的残兵败将,传到了第九协军中,引起一阵阵骚动。
马良得知之后也是长时间的沉默,神情复杂。
苏兰峰所部谈不上有多精锐,但也不是绿营那种混日子的咸鱼。在大清的旧军队中,他手下的那些营头都算得上是比较能打的了。虽然马良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离开兖州跟黑衣军野地浪战,必然会失败,但也没想到他们会输得这么惨!
六千多人的部队,几个小时之内就没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人团团包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打从甲午战争结束之后,清军就没有试过一战损失好几千人马了……不对,哪怕是甲午战争,他们一次折损数千人马的败仗也是少之又少!
倒不是清军有多能打,甲午之战损失少是因为他们跑得飞快,日军怎么追都追不上;而甲午之后中国国内就没有再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事了,八国联军那次清军基本上没怎么抵抗,而同盟会发动的几次起义,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闹,自然也不会给清军造成太大的伤亡。正因为如此,在几个小时之内被黑衣军干掉好几千人才显得格外的恐怖。
马良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低叹:“这黑衣贼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哪来这么强的战斗力,这么凶的杀性?”
一众将领尽皆默然。
良久,第十七标标统徐鸿滨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马良不答反问:“你有何建议?”
徐鸿滨沉吟片刻,说:“依我之见,黑衣贼与苏兰峰大战了一场,虽然取胜,但伤亡也不在少数,且弹药、体力损耗巨大,更兼取得大胜,很可能会得意忘形,疏于戒备,如果我军能够果断前进,向他们发动突袭,必然能够一举破敌,大获全胜!”
第十八标标统上官建勋也说:“此计甚好!黑衣贼新成军不久,绝大多数官官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还远没有沉淀下来,现在他们取得了一场大胜,很可能会只顾着庆祝胜利,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乘夜奔袭……这个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实行,定能将他们一举全歼!”
马良沉吟良久,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好,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做饭,饱餐一顿,待到深夜再悄悄拔营向曲阜之敌发动奔袭!”
命令马上传达了下去,赶了一天路,已经疲惫不堪了的北洋军将士顿时发出阵阵欢呼。虽说山东长腿兵很能跑,但是带着如此沉重的装备一天之内跑了几十里路,他们也累得够呛了,能够停下来好好歇一歇,那再好不过了。
扎营之后,马良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下令通信部队开通电台,将苏兰峰战败的消息上报给张永成,比较隐晦的指出:黑衣军战斗力之强悍,出乎意料,凭第五镇一镇之力可能难以化解山东的危机。
言下之意就是:还是请求老大往山东增兵吧,光靠我们这一万来人真的不大行!
张永成接到电报,没来由的一阵焦躁。
此时北洋六镇已经有四个镇上了前线,第二镇和第四镇在湖北一路横扫,将整个湖北和半个湖南纳入了北洋的版图,眼下正把九江围得水泄不通,宋教仁、黄兴等人悉数成了瓮中之鳖;第六镇在王士珍的带领下穿越难过上青天的蜀道杀入四川,打着替端方兄弟报仇的名义把四川境内的新军,连同端方带来要平定四川,却反过来为其所杀的那一部份湖北新军吊起来打,眼下已经攻克重庆,正水陆并进杀向乐山,准备在拿下乐山之后经岷江直取城攻,攻势极为锐利,把起义军打得节节败退;第三镇一部杀入山西,同样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大家都在打胜仗,唯独他第五镇寸功未立,反倒丢掉了不少地盘!现在马良这家伙又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直言第五镇的实力不足以击退黑衣军北伐部队,这叫他怎能不烦躁万分!
烦归烦,他还是如实上报袁世凯,请老大定夺,同时下令第十协往曲阜方向移动,随时准备增援第九协。他有预感:黑衣军很有可能不会如他所愿去攻打极其坚固的济宁,从而尝试着攻打曲阜、兖州这些比较小,也没那么坚固的城市,拔掉这些钉子然后迂回包抄,断掉济宁守军的退路,让济宁守军不战自溃————工事修得再坚固,人家不来碰你你也没有办法,马奇诺防线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永成没有办法穿越时空,自然不会知道马奇诺防线的悲剧,但是在曲阜爆发的战斗也足以让他意识到黑衣军的战略企图了。
既然如此……
那我们就别玩这些虚的了,直接在兖州、曲阜来一场硬碰硬的大战,用最干脆的方式分出胜负吧!
几个小时后,他收到袁世凯的回电。袁世凯原则上同意了他在兖洲、曲阜与黑衣军决战的计划,但再三提醒他不要逞强,形势不妙的话就果断撤退,大不了就跟黑衣军隔着黄河对峙。
这已经是袁世凯第n+1次强调与黑衣军作战不力就应该果断撤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济南了。从这些电报不难看出,这个死胖子其实并不是很看重山东。想来也是,山东这个鬼地方,土地肥沃是肥沃,但一直不太平,响马草寇多如牛毛,形形式式的邪教盘据在乡下不断煽动老实巴交的农民跟官府作对,此外还时不时要跟德国人发生一点冲突……这分明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第五镇镇守山东这些年就给折腾得够呛,几乎年年都要发动一两次大规模的剿匪行动,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土匪响马还是越来越多。袁世凯已经有些厌烦这个鬼地方了,实在守不住就不要守了,收缩兵力在黄河北岸建立防线挡住黑衣军,作为河北的屏障就行了。
————辛亥革命之后,北洋军大规模扩军之前,一个师能压住两三个省,然而他们在山东放了整整两个师,仍然压不住那桀骜不驯的响马、土匪,在北洋的版图内,山东的地位跟阿富汗差不多,让每一任北洋大总统都伤透了脑筋。
张永成并不知道,在他指挥第十协及大批协同作战的清军往曲阜方向移动的时候,黑衣军第1步兵师第3步兵团也一路狂飙,火速北上与第1步兵团会合。当马良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扎营做饭的时候,第3步兵团已然挺进至曲阜,成功地与第1步兵团会师了。
第3步兵团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还是不够快,当他们赶到曲阜的时候,战役已经结束了,第1步兵团正动员民夫用驴车将战死的清军遗体一具具的运到附近的山头上安葬。一下子死了好几百人,想有多体面的葬礼是不可能的了,苏天成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人把尸体身上的血污洗干净,用白布包裹住下葬,尽量让他们走得体面一点。至于哪来这么多白布……
问衍圣公,他最清楚了。现在孔家人正哭丧着脸用驴车把一车车的布匹往军营里运咧。
林鹏看着战场上那一汪汪的血泊,发出一声惊叹:“这一仗打得可真够惨烈啊!”
苏天成说:“嗯,清军的攻势很凶猛,有很多人甚至冲进了第一道战壕,与我们展开肉搏,要不是炮弹和重机枪子弹充足,想要击退他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鹏不无羡慕:“你走运了,打了一个这么大的胜仗,受嘉奖是必然的事情,不像我,一路过来打得不温不火……唉!”想起自己这一路过来打的那些烂仗,碰到的那些臭鱼烂虾一样的对手,他就忍不住叹气。
苏天成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被我打败的不还是一帮臭鱼烂虾!”
林鹏翻了个白眼:“算好了!难道你还想一仗击败六七千北洋军不成?”
苏天成嘿嘿一笑:“嘿嘿,我还真是这样想的!”
正说着,一辆三轮摩托车突突突的吼叫着飙了过来,车上是三名身上披着用帆布布条和杂草编成的伪装网,脸、脖子和手都用伪装蜡油涂得花花绿绿的家伙。这是第1步兵出去的侦察兵,他们装备十分精良,就这么三个人,居然配备了一挺轻机枪,一支半自动步枪,还有一支狙击步枪,此外每个人都装备一支毛瑟冲锋手枪,这火力配置,让人瞠目结舌。他们一路飙车,飙到苏天成面前,这才下车向苏天成敬了个军礼:“团长!”
苏天成问:“风风火火的赶回来,有什么发现?”
侦察兵说:“第九协主力已经渡过了泗水,但没有继续推进,而是停在泗水沿岸扎营做饭,似乎打算在那里宿营!”
苏天成眉头一皱:“渡过了泗水,都快怼到我们眼皮底下了,没有果断推进,反倒停在那里扎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