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门西面两千余米处,挂着米字旗的胜利号驱逐舰正在缓缓靠向江边。而在江边,数十名清军士兵拼命向江中挥手,让这艘该死的军舰快点过来。
李思明的态度极其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而且他似乎压根就不怕英国佬借题发挥。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叶嵩一把挂掉电话,冲出指挥部,冲迫击炮营营长怒吼:“给我开炮!那拨清军一个都不能放跑!”
营长有些迟疑:“英国人的军舰跟他们相隔不过数十米,这个时候开炮,万一误击了英舰……”
叶嵩说:“这个不是你应该考虑的,服从命令!”
营长一咬牙,亲自跑去指挥一门120毫米口径重型迫击炮,朝两千米外的清军逃兵瞄准。
江中,胜利号驱逐舰小心地向江边靠。越接近江边水越浅,它必须小心,万一搁浅了可就不妙了。
柯蒂斯少校有些不安的问朱尔典:“公爵,我们这样做真的妥吗?这是在公然干涉中国的内政……”
朱尔典阴险的笑:“干涉中国的内政?不不不,我们是在给正在遭受叛军追杀的中国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柯蒂斯说:“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激怒那位年轻的军阀。”
朱尔典说:“要的就是激怒他,免得他不把大英帝国放在眼里!”
显然,这位老公爵一直对李思明无视大英帝国的权威,直接找德国人当靠山的举动非常不满,憋着一股劲要给李思明上眼药呢。张人骏的电报正好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一个对黑衣军充满了仇恨、军事能力不差的大清提督,这是个很好的筹码,只要能抓在手里,凭他的声望和英国的财力,轻轻松松就能拉起一支大军,而且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大军,搅得李思明寝食不安。
其实并不光是针对李思明,在朱尔典看来,中国每一个实权派人物都不应该过得太过安逸,他们必须彼此攻伐,让这个国家陷入无休止的动荡之中,只有这样英国才能对这个拥有四亿多人口、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疆域的庞然大物放心。李思明的野心太大,能力也太强了,这不好,必须给他制造点障碍。
朱尔典都这样说了,柯蒂斯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指挥军舰小心翼翼的驶近那帮清军。
大副叫:“距离岸边只剩下不到二十米,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的话我们可能会遭到叛军攻击的!”
朱尔典说:“只管靠岸,叛军不敢向我们发动攻击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急遽的尖啸,一发炮弹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度很高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在江边,炸开一团黑红色的火光。尖锐的弹片以爆速向四周层层飞溅,站在江边向英军战舰挥命挥手的清军登时就倒下了好几个,一些打空了的弹片呼啸而来,打在胜利号的舰体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璀璨夺目。
朱尔典可没有心情欣赏那些漂亮的火花,他瞪着江边那团冲腾而起的硝烟,那张老脸一下子涨得跟猪肝一样红,随即从猪肝红转向铁青,那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该死的黑衣军,居然敢把炮弹打到一名英国公使的眼皮底下!
这是对大英帝国的公然挑衅,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柯蒂斯也傻了:“他们……他们开炮了?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向我们要保护的人开炮了?”
轰轰轰!
一连三声巨响接连响起,三发120毫米迫击炮炮弹飞越两千米的距离,砸入清军中间,掀起一片片血雨,好几块裂肢被抛到了胜利号的甲板上,用血的事实告诉傲慢的英国佬:
黑衣军真的当着一位英国公使的面,肆无忌惮地朝一伙向英军寻求保护的人开炮了!
少校暴怒,咆哮起来:“信号兵,向他们打旗语,告诉他们:他们正在向大英帝国挑衅,立即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否则后果自负!”
胜利号暂时不敢向江边靠了,炮弹不停地飞过来,谁敢挨过去嘛!信号兵挥舞信号旗,对着黑衣军的阵地挥呀挥,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懂,反正照着打就是了。
叶嵩看到一个英国佬冲这边一个劲地挥舞两面旗子,比划着什么,有些好奇,问身边的通信参谋:“那家伙在瞎比划个什么?”
通信参谋说:“他们在朝我们打旗语,警告我们立即停止开炮,因为我们开炮轰江边的清军是对英国的逃衅,如果不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后果自负。”
叶嵩一听就来气:“我去他娘的后果自负!我们没招他们没惹他们,是他们自己巴巴的凑上来要插手战事的,我们向敌军开炮,咬他们鸟了?我看他们纯粹是没事找抽!”
通信参谋有点无奈:“英国佬就这性格,全世界的事情他们都要想办法插手,不把水搅浑绝不罢休。”
叶嵩说:“老子可不吃他这套!你会打旗语吗?”
通信参谋说:“当然会,学通信的哪有不懂旗语的?”
叶嵩说:“那好,你找两面旗子,给我打旗语回复他们!”
通信参谋找来两面旗子:“你想对他们说什么?”
叶嵩说:“好狗不挡道!”
通信参谋:“……这旗语可真他妈难打!”
旗语打出去了,黑衣军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炮弹还在不断飞过来,在清军聚集的区域炸开团团火光,胜利号不得不往后退,免得真的挨上一炮。人家的炮弹可是瞄准了江边打的,没有半点要攻击它的意思,它要是硬要凑上去挨一炮,可没地方说理。不过黑衣军还是挺重视英国人的,这不,旗语刚打出去,那头就有人挥舞旗子,向他们打出旗语了……嗯哼,回复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只是,当解读出对方那组旗语的含义之后,柯蒂斯和朱尔典公爵当场气炸了肺。这帮混蛋,当着英国公使的面开炮轰击他已经表态要保护的人也就算了,还敢大咧咧的冲他们打出侮辱性极强的旗语,骂他们是狗!柯蒂斯怒吼:“公爵,他们在公然侮辱大英帝国,这种行为不可原谅!我请求立即向他们发动炮击,让他们知道侮辱英国是什么后果!”
朱尔典的面色已经从铁青变成酱紫,脸颊的肌肉一个劲的抽搐着,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从昨天到现在,碰上黑衣军他一路受怼,这本身就已经让他火大得很了,现在黑衣军不知道是不是胆边生毛了,居然敢大咧咧的打旗语告诉他好狗不挡道,这让高傲的老公爵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他胸膛急剧起伏着,正要说话,江岸突然扬起大团烟尘,一队黑衣黑盔黑甲的骑兵风驰电掣,朝已经被迫击炮炸得七零八落的清军猛冲过来!
朱尔典公爵这次真的要吐血了。这帮混蛋在他的眼皮底下用迫击炮猛轰张勋,弄得他灰头土脸就算了,还要派出骑兵,当着他的面将这股清军士兵全部砍死!这已经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把他的脸摁进马桶里反复摩擦!
他牙关咬得格格响,怒吼:“开炮警告!让他们立即停止前进!”
胜利号舰艏的炮艇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呼啸而来的骑兵,轰!轰!一连两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江面隆隆作响。不过,没有炮弹飞出,这是空包弹,旨在警告,不在伤人,毕竟胜利号也没打算在长江跟黑衣军来一场恶战。
张勋在炮击中受了伤,腹部被打进一块弹片,血流如注,疼得连站都站不直腰。看到那么多骑兵冲过来,他本来已经绝望了,但是见英军战舰向黑衣骑兵鸣炮警告,他那死灰般的眼睛中又闪过一丝亮光,冲胜利号嘶声吼:“别管他们了,派条小船过来接我啊!”
似乎听到了他的吼声,胜利号真的放下了两艘救生艇,每艘上面都有几名全副武装的英军士兵,全速朝江边驶来。清军士兵发出欢呼声,他们要得救了!
然而,隆隆蹄声将他们的欢呼声压了下去,在英军和清军士兵震惊的目光中,那队遭受了一次鸣炮警告的骑兵居然连放慢一下速度都免了,径直一路横冲,在英军的救生艇距离江边还有十米远的时候抢先一步冲进了英军中间!
当即就有好几名清军士兵被呼啸而来的奔马撞飞,七窍流血的飞入江中,眼看就活不成了。也有清军士兵绝望地举枪射击,然而骑兵高速冲击,转瞬即至,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瞄准的机会,他们扣动板机,还没有看清楚子弹有没有打到目标,马刀便带着寒光劈了过来……一时间,血飞人头滚,江边成了屠宰场。
张勋惊得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奔向英军的救生艇。他几步冲入浅水之中,涉着浅水踉踉跄跄的狂奔,向救生艇挥舞着双手,狂叫:“过来!快过来!”救生艇上的英军士兵奋力划桨,转眼间就靠到了他的身边,张勋向体前扑,双手撑到了救生艇上!
就在这时,有人怒吼一声:“哪里跑!!!”紧接着就听见嗖的一声,一道银蛇电掣而来。一名英军士兵抓住张勋的手奋力把他往救生艇上拉,突然,几点血珠溅到了他的脸上,张勋的胸口多出了一截尖锐无比的矛尖,一支两米多长的短矛从后背贯入,前胸穿出,把他捅了个透心凉。
张勋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身体一仆,仆在英军士兵脚边,挣扎几下就断了气。
英军士兵愤怒地瞪向投矛者,只见那家伙骑着一匹高大的马瓦里马,面向救生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向他们竖起了一根中指。
是陈悦,那个顶着几十支步枪攒射冲到仪征城门下,将自己的长矛钉在城门上耀武扬威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