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思明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的逼视之下,程德全浑身汗毛根根倒竖起来,呼吸不畅,浑身发冷,额头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他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官僚,跟不少位高权重的人物打过交道,甚至不止一次觐见过慈禧太后,心脏早就磨练得无比强大了。然而面对这个年轻人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他的腿肚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大气都不敢喘!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面对手里握着刀子,随时可能宰了你的士兵,绝大多数人早就吓尿了,还能把理说清才是怪事!
不过,老官僚就是老官僚,心理素质真不是盖的,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少帅,老朽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思明声线冰冷:“不明白?你明白得很吧?姓程的,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这笔账,回头我再跟你算!”说完不再理睬程德全,大步流星的往瓮城走去。
程德全看着他的背影,脸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到了极点。
程兴愤然说:“这武夫,也太拔扈了!他以为能攻入南京是谁的功劳?没有我们,只怕现在他的部队还被堵在城外,动弹不得呢!”
程德全深深呼吸,努力让狂跳的心脏缓下来,只是那冷汗还是一个劲的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
这位老官僚跟一心要与大清同殉的张人骏不一样,他可没有半点为这个老迈的王朝殉葬的兴趣。早在黑衣军拿下浦口、陈兵北岸的时候,他便暗中跟李思明取得了联系,表示要弃暗投明,充当黑衣军的内应,配合黑衣军拿下南京。对此李思明自然是欢迎的,毕竟南京并不好打,那周长数十公里的城墙极为坚固,明清两代又在宁镇山脉众多山头上大力修建炮台,尤其是到了晚清,大力从欧洲引进威力巨大的要塞炮,使得这些炮台对渡江部队的威胁成倍提高。再者,驻守南京的张人骏、王有宏、张勋等等,都是极为顽固的货色,这些家伙指挥大军野战的话李思明一只手都能轻松将他们拍死,但他们要是依托坚固的城墙死守,黑衣军怕是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才能拿下南京了。所以李思明许诺如果程德全能帮黑衣军顺利拿下南京,革命成功之后许他一个南京市市长之职。
这价位并不符合程德全的心理预期。他现在是江苏巡抚,也就相当于江苏省的省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加入黑衣军的阵营,给黑衣军当卧底,帮黑衣军拿下南京,却只能当个市长?开什么玩笑!
于是,他动了歪心思。他认为是自己投靠得太过干脆,太不矜持了,以至于让李思明看低了他,必须让李思明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替张人骏卖命那是不可能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在黑衣军与江浙沪联军前后夹击之下,南京肯定是守不住的,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站到必败的一方那边去。但他可以在跟黑衣军合作的时候留一手,比如说,在李思明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收买雨花台和牛首山炮台的官兵的时候他就花了个花样,拿着李思明给的钱去笼络炮台守军大小军官,频频请他们喝酒,私底下拍胸口保证会带他们去谋一场富贵。那些大小军官都让他笼络过来了,然而,在黑衣军渡江进攻南京的时候,他却没有按李思明的计划,通知炮台官兵反正,只是让炮台官兵听他的命令行事,在他下达命令之前该干嘛干嘛。于是,炮台官兵真的该干嘛干嘛,建邺一带的江防崩溃之际用要塞炮向黑衣军猛轰,给黑衣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程德全这样做,无非是想给黑衣军制造一点麻烦。在他看来,在要塞炮猛烈的火力之下,黑衣军必然伤亡惨重,攻势陷入停滞,到时候,间接控制着炮台官兵的他的重要性就完全凸显出来了,正好趁机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加价!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李思明早有准备,秘密完成了对手中十几架飞机的改装,使之变成了可以带着机枪和炸弹翱翔于蓝天之中,向敌军尽情倾泄死亡的死神。虽然每架飞机只能安装一挺拆掉了水冷套筒和机枪架的g-08重机枪,带弹1200发,同时携带一枚重50公斤的小炸弹,简直是弱鸡中的战斗机,但是在这个年代,这种航空兵器已经可以给地面部队带来巨大的恐惧和伤亡了。这不,只是一轮轰炸,牛首山和雨花台众多炮台的官兵便吓得尿了裤子。轰炸和扫射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可从头顶泼落的弹雨和呼啸而下的炸弹带来的恐惧却击垮了清军,很快,所有要塞炮都哑巴了,黑衣军顺利地冲进了南京!
失算了啊……
想到李思明那冰刀一般的目光,程德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他满以为李思明就算知道自己暗中搞鬼,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双方的合作关系,也得打点马虎眼,就当一切只是个意外。不曾想,李思明行事竟然如此霸道,南京城都还没有拿下来就直接跟他撕破了脸皮,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一定会找他算这笔账!
这可如何是好?
程巡抚有种空手捧刺猬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思明才不关系程德全是怎样的左右为难。他压根就看不上这种鼠首两端的官场老油条,这种人会主动投身革命?那绝对是二十世纪最大的笑话。他答应给程德全一个南京市长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家伙居然还贪心不足,暗中玩花样,害得黑衣军付出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带着一腔怒火,指挥黑衣军从江东门、水西门和驯象门攻入城中。指时南京城已经混乱得无以复加,南京市民要么紧闭门窗躲到某个角落瑟瑟发抖,要么带着妻儿老小往尚未遭到攻击的城门跑,试图抢在黑衣军杀到之前逃出城去,大街小巷中尽是惊慌逃窜的人群,孩童的哭喊,妇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老人的悲叹,还有地痞无赖趁火打动的狂笑,交织成惊心动魄的乐章。退入城中的官兵也失去了控制,有些扔掉枪扒上的军服就找地方躲藏,有些则恶向胆边生,他们打不过黑衣军,但是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绝望之下,这些溃兵冲进老百姓家里,大肆抢夺财物,妇女,有人胆敢阻止就直接一枪毙了,或者用刺刀反复的捅,直至捅成个筛子为止。他们不敢跟黑衣军拼刺刀,但用刺刀捅起老百姓来倒是挺利索的,一捅一个准!
整个南京已然变成人间地狱。
另一边,柳晟所部在燕子矶成功登陆,马不停蹄,立即投入到攻城中战斗中去。此时清军早已丧胆,一触即溃,几个城门没怎么打就被炸开了,黑衣军潮水般涌入城中。至此,朝长江而开的几座城门已经全部被攻下来,南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当张勋累得半死,终于赶回到南京的时候,半个南京已经落入黑衣军手中,张人骏正组织自己手头上一切还能动用的兵力,在皇城与黑衣军作最后的厮杀。黑衣军攻势极为凌厉,轻重机枪、迫击炮、半自动步枪和手榴弹、枪榴弹,编织成一张可怕的火力网,只要被这张火力网裹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对于能把队列整齐,能做好枪械保养就算精锐的清军而言,黑衣军简直就不是一个次元的敌人,在黑衣军的猛烈攻击之下,他们节节败退,要不是南京城实在太大,只怕他们早就完蛋了!
张勋好不容易才找到张人骏,张人骏见了他,眼睛一亮:“少轩,你可回来了!你的部队呢?赶紧把你的部队调上来,皇城快撑不住了!”
张勋苦笑:“部队?还在后面慢慢挪着呢!”
张人骏一怔:“你是说,你是撇下部队跑回来的?”
张勋说:“可不是么!那帮混蛋,一个个都不肯出力,让他们尽快赶回南京,他们就在路上慢慢挪,走得比乌龟还慢!”他原本也想把部队带回来的,但是部队走得实在太慢了,而且那点靠犒赏鼓起来的士气也泄光了,一路上不断有人开小差,张勋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带着一些戈什哈快马加鞭跑回来,至于部队,交由亲信看着,能带回来多少就带回来多少。
张人骏眸中那点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南京城中的清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指望就是张勋能把增援江宁的那几千士兵带回来,有这几千兵在,还能抵挡一阵子。可是张勋却没能将那支部队从江宁带回来,只带着区区几十名戈什哈跑了回来,让他大失所望……就这几十号人能顶什么用?
他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老夫这把老骨头今天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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