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明说:“我们中国人并不是一直都这么麻木不仁和愚昧无知的,我们只是被压制得太狠了而已……我们的民族性格就像一根弹簧,压得越狠,反弹得越凶,现在反弹的时候到了。”
皮瓦尔微笑:“拿破伦口中那头沉睡的狮子终于要醒了么?你就这么肯定这次武装叛乱能够推翻鞑靼人的政权?”
李思明反问:“为什么不行?”
皮瓦尔说:“依我看胜算不大,那些叛乱者至今没有一个足够强力的指挥机构,好几万人乱哄哄各打各的,也就是趁着鞑靼人被打懵了,占了点便宜,一旦鞑靼人反应过来了,调精锐的北洋军南下,他们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这种势头了,北洋第2、第4师的先头部队已经南下了!”
他非常笃定的说:“他们或许很勇敢,但是,光靠勇敢是战胜不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北洋军的!”
李思明沉声说:“光靠他们的力量或许不足以战胜北洋军,但如果加上我就不一样了!”
皮瓦尔微微一怔:“你要站到叛乱者那一方?”
李思明纠正:“不是叛乱,是起义,一场志在推翻这个腐朽的政权的起义!”
皮瓦尔认真打量着他,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他慢慢回想起了自己在苏北的所见所闻:那时候苏北————至少整个淮安府,这片面积相当于半个荷兰那么大的土地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座大军营,每一座农场都是一个训练营,而管理着这些农场的李思明,就是这座大军营的实际指挥者!他更想起了在苏北霍乱大流行期间,淮安府所展现出来的恐怖的动员能力和效率,只是一声令下,整个淮安府的水陆交通全部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淮安府的农业、商业往来全部停止,公路和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全是满载抗疫物资和军队的车辆、船只,每一个路口都有民兵把守,所有人都老老实实配合抗疫,呆在家里哪都不去……
都说当时的淮安府是个袖珍版的普鲁士,他可不是这样看的。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普鲁士的升级版!
如果他站到起义者那一方,只怕就算北洋军全力以赴,也很难把这场起义镇压下去了……
皮瓦尔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问:“那你来找我,恐怕不是只为了给我检查身体和跟我叙旧的吧?”
李思明点头:“是的,我有事相求。”
皮瓦尔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但还是礼貌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请讲,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
李思明说:“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想请你出面施加影响,让法国在这场起义中保持中立,别干涉起义。”
皮瓦尔拧起眉头:“你这要求有点过分了啊。我只是一个商人,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能够影响到政府的决策?”
李思明笑:“别谦虚了,真正能决定法国政治走向的不正是你们这些商人吗?你说一句话顶了法国驻华大使一百句!”
皮瓦尔多少有些尴尬……李思明说得一点都没错,真正能够决定法国政治走向的,正是他们这些顶尖的贵族,总统和总理?不过是贵族推到前台帮自己办事的喉舌罢了。这种现象并非法国特有,整个欧洲都差不多,虽然欧洲很多国家号称民主,能够用手中的选举选出国家首相或者总统,但是哪个有资格参与竞选,哪个没资格,都是幕后的财团说了算的,简单的说就是,有选举权,但没选择权,只能在财团给他们指定的侯选人中选一个。这是民选国家和君主立宪国家的特色,至于连立宪都没有的君主制国家就更别提了,连选举都省了,一切皇帝说了算,而皇帝则必须在国内几大派系的政府势力里寻找一个平衡点,一语成宪?想得美!
政治始终是贵族的游戏,那些掌握着国家财富和舆论的贵族牢牢控制着国家的命脉,政治很多时候只是为他们谋利的工具,这场游戏怎么玩,他们说了算,相信靠选票能够选出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只能说他太傻太天真,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这个忙我能帮。”他也不兜圈子了,跟李思明打交道,最好干脆点,英国人那种扯上半天还云里雾里,根本就扯不到正题的交流方式是最糟糕的,“但我不能白帮,鞑靼人的政权在你们眼里自然是腐朽不堪,越早推翻越好,但对法国来说,却有着巨大的利益,如果放任它被推翻,法国在中国的利益就有受损的危险。”
李思明点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皮瓦尔说:“所以,我必须知道,如果法国在这场政变中保持中立,不采取干涉措施,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思明也很干脆:“不会有任何额外的好处。”
皮瓦尔面色微微一变。
李思明接着说:“不仅不会有任何额外的好处,一旦革命成功,我们还会逐步收回被你们瓜分的利益。”
皮瓦尔觉得自己被耍了:“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没有任何额外的好处,在你们成功之后我们还要交还已经获得的利益?那我们凭什么还要保持中立!”
李思明说:“就凭我能带给你们的利益远比你们在中国获得的多得多!就凭就算你们采取武装干涉,也无法挽救这个政权,只会彻底激怒中国人,让这团烈火燃烧得更加猛烈,最终把一切都化为灰烬!”
皮瓦尔说:“别忘了,十年前,就在十年前,三万八国联军就攻下了你们的首都,一直打进山西去!英法德意俄日奥……任何一国要拿出三万军队远征中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思明笑得有点狂:“那是十年前,现在你们派三万人来能不能打赢北洋六镇都不好说,再说,中国矿工在摩洛哥跟叛军没少交战吧?看了他们跟叛军交战的过程,你还认为三五万欧洲军队能轻易让中国低头?”
皮瓦尔一时语塞。
这一年来,中国派往摩洛哥的矿工和修路队伍几乎每个月都要跟摩洛哥叛军打上好几仗,光是万人级别的大战就打过八次。阿拉伯民族崇尚复仇,中国工人帮着法国人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当然要报仇,而且他们根本就不是法军的对手,打从法军在摩洛哥沿海城市登陆后,摩洛哥起义军与法军作战,只能用“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来形容,战不动法军,他们自然要找中国工人出气。谁知道那些中国工人居然如此剽悍,尤其是得到国内增援,获得大批武器后,在跟叛军的作战中简直猛得飞起,屡屡以十位数的伤亡歼灭千余甚至数千摩洛哥叛军,这样的战损比,连法国外籍军团都瞠目结舌。
而这只是仅仅接受一个月军事训练的工人加少数有着不多的实战经验的民兵骨干组成的队伍,要是把李思明手把手训练了四年的精锐拉过来,会把摩洛哥打成什么样子?
皮瓦尔再怎么高傲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李思明能够拉出十万这样的队伍,法国在目前的局势下就很难对中国的革命进行有效的干涉了。
李思明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说:“这样的部队,我能拉出八十个团来。”
皮瓦尔手一颤,险些把杯子里的茶给泼了。我日,你都有八十个这么能打的团了,完全可以平堆了北洋啊,还跟我商量个屁!
当然,他并不知道李思明是在虚张声势。八十个团,整个苏北和淮西控制区所有农场和工厂一个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性民兵都不留,悉数征召入伍开赴前线的结果,这是极限动员,很伤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这样做,八十个团能拉三十个到两三百公里外的战场作战就很不错了。
但这仍然是一股恐怖的实力,放眼全中国,甭管哪一方势力对上了都只有被辗压的份,唯一能够与之一战的,恐怕只有北洋六镇了。
皮瓦尔再一次打量李思明,只觉得这家伙越看越陌生。李思明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医术高超、好财如命但知道分寸的财迷,现在看来……他怕是把自己凭借医术赚到的钱全砸在地方建设上了,不然也没法不声不响地拉出了八十个步兵团。这家伙,真够阴的!
他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说:“你真的……挺让我意外的。你说你能给法国带来比过去数十年中在中国获得的总和还要多得多的利益,能详细说说吗?我对此很感兴趣。”
李思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好兆头啊,至少现在他说的话皮瓦尔能听进去大半了。
他说:“这个口说无凭,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我想,在去年的合作中,法国获得的东西就不比过去二十年从中国搜刮到的少多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