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扬的懒是出了名的。
懒人一般都不喜欢麻烦,而把一名重伤垂死的敌军带回去救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他才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没少跟法国人交流,从法国人口中得知,这些阿拉伯人打仗本事不怎么样,报复心理却极强,一旦结下了仇,他们会召集举族人手不择手段进行复仇,非常麻烦。既然是这样,那就把他们全部弄死得了,人死光了,自然就不会来找他复仇了,他可以省很多事……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扭断了艾哈迈德的脖子。
孙锐有样学样,看到一名受伤的敌军士兵支撑着想爬起来,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照对方腰子来了一刀,那位仁兄走得很安祥。
被他照腰子捅了一刀的那位仁兄,正是哈桑旅的三号人位,刚刚还威风八面地要求矿工们交出所有法国人以换取活命机会的拉赫曼。
扭断了艾哈迈德的脖子后,蒋清扬解下他的佩刀,握住镶嵌着数颗红宝石的刀柄,缓缓把刀抽了出来。
弯刀出鞘的时候基本无声无息,因为这把弯刀的刀鞘是用鲨鱼皮制成的,这种刀鞘的一大好处就是不会在出鞘和入鞘的时候磨损刀锋,让弯刀时刻保持锋利。刀身暗哑,带着一层层复杂而美丽的花纹,这种花纹是在反复锻打的过程中形成的,花纹越复杂说明锻打的次数越多,刀坯的质量就越好。蒋清扬看到,这种弯刀的刀身前阔后窄,弧度很大,显得轻灵而飘逸,刀刃开锋角度极小,寒光闪闪,令人生畏。这曾是最精锐的阿拉伯武士手中的杀敌利器,更是剽悍绝伦的马穆鲁克骑兵的标配,让欧洲骑士闻风丧胆,在伊斯兰文明与基督教世界的历次战争中,欧洲不知道多少精兵名将让它砍掉了头颅!
这是一把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人的大马士革弯刀,可不是近一两百年出产的那些仿制品。
一连的士兵都围过来欣赏这把名刀,啧啧称奇。
孙锐从一名哈桑旅骑兵的尸体上扯下头巾,笑着说:“听说大马士革弯刀能轻易将一块飘浮在空中的纱巾劈成两半,我们来试试它有没有这么神吧。”说着将头巾往蒋清扬面前一抛!
蒋清扬双手握刀,一个箭步前扑,然后一刀劈下,刷的一声,头巾被一分为二!
一连战士们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轰然叫好。
然后他们纷纷用缴获的弯刀做起了试验,一时间头巾满天飞,刀光乱闪,十分热闹。只不过,除了蒋清扬手中这把之外,没有一把能够做到将飘浮在空中的头巾劈开两半的,由此也足见他这把弯刀的不凡。
蒋清扬叫住这帮二货:“好了,别闹了,赶紧打扫战场,我们还要到二号矿山去看看呢!”
一连果然不敢再闹了,用最快的速度将战死的哈桑旅战士身上的武器弹药和财物席卷一空。而此时,电话线修好了,两个矿场之间的联系恢复了,蒋清扬在电话中就能听到那边枪炮声大作,MG-08重机枪的咆哮分不清点数,他马上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不敢再耽搁,立即带领一连前去支援。
二号矿场处,几千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摩洛哥游击队员把矿区围了个水泄不通,端着步枪或者高举着长矛弯刀,潮水般向矿场冲去。矿场那边两挺MG-08重机枪,在疯狂倾泄弹雨,炽热的弹丸暴雨一般砸向游击队人员最密集的区域,不管他们是在一千米外还是在两千米外,都逃不过这种可怕的凿头攻击,被弹雨砸得死伤满地。这边打得比一号矿场那边激烈得多,武装矿工连82毫米迫击炮都搬了出来,他们的82毫米迫击炮射击跟重机枪射击一样出色,哪里游击队员最密集子弹就往哪里砸,而且往往是好几发炮弹在两三秒钟内落下,将游击队炸得血肉横飞。等到摩洛哥游击队好不容易冲破了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封锁,逼近了武装矿工的防御阵地,迎接他们的便是两百多支M28步枪密集的排枪射击和七八挺麦德森轻机枪的无情扫射,弹幕异常的密集,将他们成排打翻。当他们拼得死伤累累,即将冲上阵地的时候,又有乌泱泱的手榴弹砸了过来……
摩洛哥游击队:哇————
哭得好大声。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报上不是说这里只有二十来名法军和一点武装矿工据守,他们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可以轻松拿下矿山吗?结果呢?又是重机枪又是大炮又是手榴弹,瞧这火力,一个法军精锐步兵营都不止了!而且这战斗力,比以往跟他们交过手的任何一支法军都要强悍得多,这是哪个王八蛋搞的情报,成心想让他们死在这里吗!?
蒋清扬带领一连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数千名摩洛哥游击队员像潮水一样涌向矿场,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而武装矿工据守的阵地则如同一道大坝,横亘在这股潮水面前,任由他们反复冲击,也岿然不动。这些摩洛哥游击队员无疑是勇敢的,可惜他们的装备和战术都太过落后了,一次次亡命的冲锋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用不着等到短兵相接,由步枪、机枪、迫击炮和手榴弹组成的弹幕就足以叫他们粉身碎骨。偶尔有小股部队冲破火力网,带着一身血迹冲进了武装矿工的阵地,也很快就被武装矿工们用刺刀捅翻,用工兵锹劈翻,或者用战壕杖砸翻,很难给武装矿工造成有效的杀伤。
有时候,在战场上,越是勇敢死得越快。
他皱起眉头。
孙锐问:“老大,怎么了?我们的人打得很好啊,你为什么眉头大皱?”
蒋清扬说:“不对劲。”
孙锐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蒋清扬说:“磷矿不是什么战略物资,欧洲对它需求有限,法国对它也不是很重视,按理说,甭管从哪个角度,它都不应该成为摩洛哥游击队重点攻击的对象,可是你看,两个矿场同时遭到攻击,动用的兵力多达数千人,这很不对劲!”
孙锐也皱起眉头:“感觉像是冲我们来的。”
蒋清扬说:“不是像是,摆明就是冲我们来的……”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么伤脑筋的问题了,径直下达命令:
“进攻!干掉他们!”
一连抢占了战场西侧一个一百来米高的小高地,迅速在上面架起重机枪和迫击炮,朝着摩洛哥游击队预备队集结的区域猛烈开火,主力则将麦德森轻机枪架在汽车上,将三十发弹匣换成七十五发快装弹鼓,向摩洛哥游击队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扫射,步枪手有的坐在汽车上,有的跟在汽车后面,用M28步枪不断向摩洛哥游击队开火、投掷手榴弹,直打得他们人仰马翻……
苏北,淮安府。
李思明接到从北非发回的电报的时候,距离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据蒋清扬的报告,此战他们以伤亡三十五人为代价,打死打伤摩洛哥游击队一千六百余人,更俘虏了七百余人,缴获战马八百八十多匹,步枪一千二百余支,弹药数万发,弯刀长矛啥的懒得去算了。总之,武装矿工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一百分满分的话,这一战至少可以打九十五分。
同时收到的还有皮瓦尔从巴黎发来的电报。这只大松鼠在电报中震惊之色根本就遮掩不住,洋洋洒洒几百字,总结起来就一句:
你是不是把自己最精锐的部队当成武装矿工派到北非去了?
李思明耸耸肩膀,开什么玩笑,让最精锐的部队到北非去守矿场?他脑子没病!不过就是一批经历过邳州大战的老兵罢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但皮瓦尔不一样。北非的阿拉伯人、柏柏尔人都是十分好战的,而且有着狂热的宗教情绪,打起仗来不要命,法国迟迟没能彻底吞并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英国搅局是主要原因,但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的顽强抵抗也是很重要的因素。现在一帮武装矿工面对数千摩洛哥游击队的猛烈进攻,不仅守住了矿场,还以伤亡不到四十人的代价歼灭了两千多摩洛哥游击队?开什么玩笑!让法军最精锐的那几个师上去都不见得能打出这样的战绩!
李思明叹气,看来法国佬对重机枪的威力还是缺乏足够的认识啊,如果他们知道几挺每分钟可以发射1200发子弹,并且持续不断地开火的重机枪在一个狭窄的战场意味着什么,肯定不会发出“你是不是把最精锐的部队当成武装矿工派到北非去了”这样的质问了。当然,他也不打算提醒他们,这是德国人的活,在几年之后德国会用铺天盖地的弹雨告诉法国人重机枪在战场上到底有多恐怖的,他不能抢德国人的饭碗。
他认真分析着蒋清扬的电报,良久,发出一声咕哝:“有人要搞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