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宿豫疫情结束之后,北京那边就来电报催着伍连德赶紧回去了,他对陆军军医学堂可是非常重要的,离开了这么长时间,那帮大人物难免焦虑。但伍连德一直拖着,他想再见李思明一面,跟他畅谈一番。李思明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宿豫逗留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畅谈着医学相关的问题。李思明在医学方面的见解不止一次让伍连德吃惊,比如说在伍连德对磺胺和大蒜素的神奇疗效震惊不已的时候,他冒出一句:
“其实开水比这些药物强多了。”
伍连德大吃一惊:“开水能冶病?”
李思明说:“开水不能治病,但是能让人少生很多病……这些药物能治的大多数疾病,其实只要坚持喝开水就能避免————还是那句话,最好的医生不是药到病除的神医,而是让人少生病甚至不生病的公共卫生专家。”
伍连德不大相信,李思明便带他做了几次实验,先用霍乱病人的呕吐物把蒸馏水污染,等到病菌在水中疯狂繁殖后再加热至一百度……然后伍连德便目瞪口呆的发现,那些要命的霍乱弧菌死得一个不剩了。
他又想起了抗疫期间黑衣军士兵把鼓励大家喝开水吃热食的标语贴到到处都是的举动,好像明白在其他地区极其难缠,可以持续好几个月的霍乱为什么在宿豫被迅速搞定了。
原来,淡然无味的白开水真的比灵丹妙药更管用。
开了眼界的伍连德最终还是在北京那边一天一封电报的夺命连环Call式催促之下依依不舍地向李思明道别,乘车前往徐州,然后在徐州上火车返回天津。他下定了决心,回到天津后就辞掉陆军军医学堂的辞务,过来投奔这位地头蛇,不管那帮大人物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不会考虑,因为这里才是他的明灯!
送走了这位国士之后,李思明终于舍得收心了,打道回府。
他这趟门出得真是够久的,出发之前淮安的小麦都还没有收割完,等他回到淮安府衙,禾苗都长起一尺多高了。宋雨薇皱着鼻子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
李思明嘿嘿笑着:“怎么可能呢?我所有家当都在这里,不回来我喝西北风啊?”
宋雨薇一脸鄙视:“少来了,谁不知道整个淮安、徐州、海州,都成了你的地盘,你去到哪都不用担心饿死的,装什么可怜!”
李思明说:“那也是你把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才能放心当甩手掌柜跑出去玩呀!”
宋雨薇露出得意的笑容:“你知道就好……”拿出一撂一尺多厚的文件往桌面一搁,激起一团灰尘:“这些都是你出去浪的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公务,别偷懒了,赶紧处理一下!”
李思明让这撂文件的厚度吓着了:“我的妈呀,我离开才多久啊,就积累起了这么多公事?我一个小小的团练使,哪来这么多公事啊!?”
宋雨薇拍拍他的脸,说:“其实你可以自信一点的,你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团练使,你是苏北霸王,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抽出一大沓文件拍了拍上面的灰,“这是淮西那边接收淮西淮强的田产成立农场的工作报告,派往淮西的部队已经以被俘的淮西团丁为骨干,建立了二十一座农场,总共拥有田产三百八十万亩,自愿加入农场的淮西农民多达十万户。不过好像有一部分田产被当地豪强侵吞了,地方官护着,不好索还,马成问应该怎么处理。”
李思明:“……”
宋雨薇又抽出一大沓:“这是徐州农场的工作报告。关先生已经接收了所有田产,共计三百三十万亩田,自愿加入农场的农民多达十五万户。他已经成立了二十五座农场,正死催着我们赶紧把挽马、农具什么的给他们拨过去呢!”
李思明:“……”
“这是关于建立南通炼钢厂和焦炭厂的选址报告……”
“这是四家钱庄要求融资的意向书……”
“这是德国、法国、英国、日本四国争取徐州煤铁集团和南通钢铁集团的设备采购订单的竞标书……”
“这是……”
“这是……”
好吧,李思明彻底相信宋雨薇不是整蛊自己,而是真的堆积下了这么多公事了。看着这厚达一尺的文件,他打心里发出一声哀号……他只是出去玩了大半个月而已,怎么就堆积了这么多公事呢?可怜他回来的时候还准备带这两位妹子到洪泽湖泛舟钓鱼,现在看来,全他妈泡汤了!
可怜的李团练使只能苦着脸处理这些枯燥无比的公事,那表情,像极了作业没做完被老师留堂的苦命孩子。
就在这个苦命的孩子疯狂赶作业的时候,在北京紫禁城,关于这个苦命的孩子引发的争论甚至政治冲突已经趋于白热化。
说实话,以前我们的李团练使真的太安份老实了,就连开发利国铁矿被徐州豪强假借破坏风水之名横加阻拦,大笔资金泡了汤这种事情都咬牙忍下,一门心思闷声发大财,所以朝廷对他不怎么关注,也就前两江总督提了一嘴,说这小子搞水利和办农场很有一套,而且有不少洋人朋友,给大家留下了一点印象。直到这次他不劳朝廷出动一兵一卒,仅仅是依靠农场的民兵便轻而易举地将数万豪强团练武装全歼,朝中那帮官僚才震惊地发现,这个吃了亏也一声不吭,仿佛很好欺负的家伙已经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力了!
吓了一大跳的朝廷马上重视起来,让人去调查这个家伙。随着调查的深入,当道诸公一个个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啥背景都没有,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闷不作声的出现在上海,靠着一手精湛的医术结交了莱茵哈特公爵,有了在上海立足的靠山……
然后就是随随便便买了一支垃圾钢铁股,转眼间这支钢铁股变成一匹黑马一路猪突猛进,区区两万两银子(清末一直是银两与银元并用的)翻了十几倍,变成了几十万,而且也因此结识了上海青帮帮主陈其美,又抱上了一条大腿……
借着在上海金融界闯下的名声结识了一大帮富豪,开办聚宝楼发行债券,轻轻松松便募集了一千多万银元的巨资,跑到苏北去开荒……换别个肯定要为如何还清这笔巨款伤脑筋,而他老人家做的仅仅是买了几万股当时怎么看都不像能赚大钱的橡胶股!两年后的今天,那几万股橡胶股变成了三千多万银元的巨款,不仅还清了欠上海富豪和欠德国佬的债,还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顺便把一直跟他作对的徐州、淮西豪强坑到倾家荡产……
……
无数为每年近两百万银元的庚子赔款伤透脑筋的大清官员看着这家伙在股市场那堪称玄幻的履历,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好像出了点问题……啥时候钱变得这么好赚了,啊?几乎一毛钱的本钱都不用出,就是借着几波谁也预测不出来的行情,只用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大富豪……操,这货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就算不是,老天爷也百分之百是他亲爹吧?
绝对是!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这个运气好到离谱,既精通水利又精通农业,同时还有一身精湛的医术的家伙手下已经拥有好几万民兵了!
不是那种给点钱就帮你卖命,不给钱就要你命的团练,是几万对他忠心耿耿、充满信任、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只要他一声令下,滚油锅都照跳不误的士兵!是一次敢挺着刺刀跟骑兵对冲的铁军!
这就很危险了。
这种要能力有能力要钱有钱要人望有人亡运气更好到离谱的人,足以让任何一位统治者如芒刺在背,欲除之而后快。良弼、铁良、载涛、溥伟等人对此反应极其激烈,他们一致认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再留着了,必须想办法除掉,否则后患无穷!就连不少汉族高官也认为这样的人物太过危险,万万不能再放任其继续发展,必须想办法铲除,否则咱大清就危险了!
这些汉族官员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为大清着想,有几分是想借朝廷之手干掉这个危险的竞争者,载沣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就算知道他也不会鸟的。我们的混蛋小王爷的思维方式非常诡异,在朝会上,他兴致勃勃地说:“难得的人才啊!正宜重用,让他跟袁项城狗咬狗去!”
满朝文武简直欲哭无泪,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这头老虎已经露出獠牙,你老人家还想着你跟袁项城那点恩怨,要重用一个比袁胖子危险千百倍的人物去对付袁袁子?开什么国际玩笑!此时他们的心情就跟在昆阳之战惨败后听到王莽老兄兴致勃勃地表示要给刘秀这个天选之子加官晋爵,封侯拜相,利用刘秀去对付赤眉军和绿林军一个样……
一根冰棍怼进菊花里,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