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郁的初战打得这么糟糕,而且在打输了之后还枪杀了二三十名士兵来泄愤,使得军心为之动摇,张明坤对他自然是很失望的。但失望归失望,张郁再怎么说也是张家长子,张明坤还是要想办法培养他,不然以后谁来继承张家这份家业?这位枭雄瞪了那帮大肆嘲笑张郁的豪强一眼,让他们闭嘴,然后捋着胡须问:“你有把握吗?”
张郁斩钉截铁:“有!”
张明坤说:“不可胡吹大气,你已经输掉了初战,挫伤了我军锐气,这一战如果再输掉,为父可要执行军法了!”
张郁大声说:“如果拿不下那个高地,孩儿愿意提头来见!”
张明坤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众豪强说:“诸位,给老夫个面子,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可好?”
老大都开口了,那帮实力不如张家的豪强自然不敢再继续冷嘲热讽,纷纷说:“贤侄可是我徐州的一头猛虎啊,必须得由他出马才能迅速拿下那个高地!”
张明坤笑:“你们可别拍他的马屁了,不然他又该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扭头对张郁说:“给你两千人马,两个时辰内如果拿不下高地,提头来见!”
张郁大声说:“两个时辰内如果拿不下高地,我提头来见!”
小高地上,蒋清扬正在指挥部下狂挖战壕。
由于兵力分得太散,再加上一路上河流纵横,湖泊湿地颇多,蔡锷所指挥的主力部队现在都还没有赶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现在只能依靠他们一个营扼守这个高地,堵住徐州豪强进入骆马湖的大门。区区几百人要面对一万多凶悍的团练武装,蒋清扬压力颇大,而他排解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部下挖战壕和拉铁丝网。李思明说过:机枪的出现让步兵火力变得极其凶猛、稠密,进攻将变得异常艰难,尤其是在平原上,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任何进攻的尝试都很有可能演变成将士兵送进屠宰场的愚蠢举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军先进攻,以坚不可摧的堑壕防线将敌军的有生力量消耗干净,然后再发动反击!总结起来就是“掘深壕、结硬寨、打呆仗”,蒋清扬学得很好,所以他赶到之后立即指挥全营士兵狂挖土,短短两天就将整个小高地变成了马蜂窝一样的要塞。他不仅挖了三道又深又长的战壕,还拉了铁丝网,埋上了地雷,还用迫击炮和37毫米机关炮反复试射,计算好了射击诸元,硬生生的把一个小高地变成了血肉磨坊。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不满意,又让民夫在小高地的背面挖了一道战壕,如果敌军炮火实在太猛烈了,摧毁了正面的战壕,他就指挥部队退到背面去躲避炮火,等敌军步兵冲上来之后再冲上山头去揍步兵。
孙锐哀叹:“我们营长大人这是把那帮豪强当成英军或者法军来打了啊!要不要这么夸张?”
曹丰也说:“太夸张了,太夸张了,不至于!”
关先生却对蒋清扬的指挥很满意,连连点头:“不骄不躁,谨小慎微,颇有曾文正公之风,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曹丰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孙锐突然用肘部轻轻撞了一下他:“有情况!”
曹丰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豪强大军营中起了一阵喧哗,号角连连,一支大军从营中缓缓开出,扛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向小高地缓缓逼近。在他们后面更是人喊马嘶,众多挽马拖拽着一门门沉重的火炮,跟在大军后面缓缓向这边移动。负责拖拽大炮的大多是徐州豪强利用李思明牵线,从英国人手中买来的马瓦里马,每一匹肩高都有165以上,这么高大的马匹,作为战马自然是不大合适的,不管是速度还是爆发力都要比肩高155厘米的战马要逊色。不过用它们拉大炮却很合适,在役夫的驱使下,这些脾气温驯的小卷耳马吃力地迈动脚步,拖着一门门千斤之重、甚至数千斤之重的大炮,向着目标挺进。
蒋清扬叫:“有情况!准备战斗!”
刚才还呆在战壕里有说有笑的士兵们立马就闭上了嘴巴,以最快速度冲向各自的战斗岗位,一秒钟都不敢耽搁。37毫米机关炮也从掩体内拖了出来,推向炮位————他们营一共有四门37毫米机关炮,两门给了五连,还有两门原本由蒋清扬带着,封锁沂河水道,带了一门过来,所以现在这个巴掌大的高地上,已经拥有三门,机关炮了。
营属迫击炮连也迅速支起了82毫米迫击炮。这些迫击炮都是用进口的无缝钢管制造的,轻便耐操,火力也猛,射速可以达到三秒钟一发,采用火棉作发射药,能将炮弹打出2500米外,最妙的是可以呆在战壕里不必冒头便能将炮弹砸到敌上,让敌军炮兵徒呼无奈。这是一种很新颖的火炮,去年冬训的时候才配发给第1团和第2团,还有骑兵团的,只有这三个团有,其他团尚未装备。
一共九门82毫米迫击炮,分散在制高点上,炮弹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就等着敌军上来送死了。
张郁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过去送死,他正大声咒骂着,驱赶着士兵让他们快点,别畏畏缩缩的。他手中的皮鞭抡得呼呼风响,抽在那些士兵身上,一抽就是一道血痕,被抽中的士兵也不敢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都是张家的人,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张家手里,张家别说抽他们几鞭子,就算把他们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蒋清扬用望远镜看着挥舞马鞭四处抽人的张郁,眉头拧起,低声对副营长苏胜说:“这这伙得庆幸他带的不是淮安府的兵,否则他早就被刺刀捅成马蜂窝了。”
苏胜一脸轻蔑:“他如果在淮安府带兵,不用士兵动手,李团练使就先将他的脑袋拧下来了!”
李思明有条死规定,那就是当军官的不准鞭打、辱骂士兵。老兵削新兵的时候抽几个耳光赏几记老拳这类破事他管不了,别太过份就行了,但军官绝对不能对士兵动手,否则这个军官就算当到头了。像张郁这样拿士兵当牲口用鞭子抽,还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人家祖宗十八代……这种奇葩如果是自己的部下,李思明真的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省得他把一支部队的凝聚力都给搞垮了!
蒋清扬一脸不解:“那些士兵为什么不反抗呢?他们又不是牲口,为什么要干挺着让他抽?”
关先生走过来插话:“他们不敢反抗。”
蒋清扬越发的不解:“为什么?”
关先生解释:“能被挑选出来当炮灰的通常都不会是张家宗族子弟,十个有九个是张家的家奴、佃农,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张家手中,他们要是敢反抗,家人就会没命!”
蒋清扬明白了,看着那些被鞭打的士兵,低声说:“可怜啊!”
关先生嗤笑:“可怜?这只是假象,如果让他们冲进战壕来你就会发现,这帮看起来可怜的家伙纯粹是一群嗜血的野兽!张家欺压他们,他们不敢有丝毫反抗,但他们会把这股怒火发泄到比他们弱小的人身上去……如果你们比他们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用大刀把你们的头砍下来拎去领赏,这还是比较痛快的死法。通常的做法是会把你们俘虏,然后变着法子虐杀,看着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哀号而放声大笑!”
蒋清扬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知道,关先生并非危言耸听,因为他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
关先生放缓了语气:“如果你真的可怜他们,就打到徐州去,把那些豪强给铲了,把那些豪强的田产变成农场,让他们也像你们那样当农场的工人,这是同情他们的最好方式了。”
蒋清扬面无表情:“我们会打到徐州去的,一定会!”
张郁指挥部队继续推进,在距离小高地六百米左右处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前装滑膛炮要打中高地也足够了,但并非最佳射程————大家都知道,前装滑膛炮的精度是很差的。但他让37毫米机关炮扫了一通,已经给打出心理阴影了,不敢让大炮继续前进,不然这些昂贵的大炮让机关炮一一点名了,他找谁哭去?
炮兵开始调整炮位,具体操作就是把大炮排列成整整齐齐的一排,这样更方便指挥,同时也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三百名骑兵被部署在炮兵阵地两翼,负责掩护火炮。这些骑兵都是张家宗族子弟,骑的是从印度进口的马瓦里马,不用说,又是通过李思明牵线的。徐州、淮西豪强视李思明如眼中钉,可跟他做生意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含糊,嘴上说不要,身体可诚实得很。
至于步兵,则在炮兵阵地后面列队,七扭八歪的一个方块,那难以名状的形状马上就能让每一个中学生回想起被几何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