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地上很有可能发生了瘟疫,你最好马上过来一趟!”
老头子卡门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思明正在盐城踌躇满志的调集资金,准备大开杀戒。
他大开杀戒的范围并不仅限于上海。这场股灾波及范围极广,金融海啸所到之处,苏州、杭州、无锡、常州、南通、南京……乃至安庆,无不百业凋零,无数工厂、洋行、矿山资不抵债,关门大吉,正是抄底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大开杀戒,更待何时?
然而,事实给了他一棒,接到卡门教授的电话,他整个人都懵了。
瘟疫?工地发生了瘟疫?开什么玩笑!现在新沂河第一期工程已经进入到最后冲刺激阶段了,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发生瘟疫?开国际玩笑吧!
他定了定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门教授说:“昨天有几十名工人高烧、腹泻并伴有剧烈呕吐,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了,而今天,送进医院的工人多达两百余名,同时宿豫城里也有数十名有同样症状的病人被送进了医院……而且,你们的县官说,城里有更多的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瘟疫!”
李思明头皮都炸了:“我的妈呀,这个时候发生瘟疫,老天爷,你玩我呢!?”
卡门教授有点无奈:“现在气候炎热而潮湿,十几万人在工地上进行高强度的工作,人员高度密集,卫生条件恶劣,同时还有大量外地人不断涌入,发生瘟疫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思明咒骂了一声,说:“你先拿病人的呕吐物、排泄物、血液去做化验,同时让医护人员都戴上口罩,穿上防护服,千万不要被感染了……我这就调集药物和医疗物资过去!”
卡门教授说:“我已经让医护人员加强个人防护了,医院的医疗物资暂时还支撑得住,你过来就行了。”他还从来没有直面过瘟疫,心里没底,很希望李思明过来主持大局。
李思明面色很难看:“不,如果真的是瘟疫,你手头上那点医疗物资和人员根本就不够看的,我必须作最坏的准备!”
卡门教授说:“那好,我先做化验,同时让人多搭大型医疗帐篷,你赶紧过来。”
李思明说:“好!十二个小时之内我会过去,我希望十二个小时内看到化验结果!”
卡门教授迟疑了一下,说:“还有,我建议先停工。”
停工?
李思明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眼下工程已经进入到最后冲刺阶段,而苏背后雨季也马上就要来了,这个时候停工?
他说:“我考虑一下。”
卡门教授也知道他的难处,说:“我只是提出建议,决策权在你的手上,你看着办吧。不过,我想提醒你,工程停了可以重启,但人如果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思明说:“这道理我知道,但是……教授,这项工程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死的人可能会更多!”
卡门教授也了解过宿豫、徐州那一带的历史,知道这一地区的疫病和水灾有多频繁,雨季马上就要到了,而宿豫境内的人员经往年多出了至少三分之一,新沂河工程却没能按时完成,停工后可能死的人更多,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他长叹一声:“愿上帝保佑你们。”
李思明捏着话筒,直到电话被挂断了才低声说了一句:“上帝?我们从来不指望依赖上帝。”
搁下电话,他对宋雨薇说:“暂停抄底计划,给我腾出至少五十万两银子来,我们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宋雨薇关切地问:“情况很严重吗?”
李思明说:“才两天就出现了近三百病例,情况肯定非常严重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你给老宋去一通电话,让他在上海帮忙多招募一些医生和护士,我有预感,我们手头上这点人手根本就无力应对如此严重的疫情!”
宋雨薇说:“好!”
两个人分头忙活。李思明一声令下,好几个仓库被打开,大量被褥、病号服、口罩、防护服、手套、帐篷、之类的物资被源源不断地搬出来装上船,然后通过灌溉总渠进入洪泽湖,再穿过洪泽湖驶向宿豫。这些物资都是他平时用闲钱去购罩并储备起来的,当时宋雨薇还笑他钱多得没地方花,现在可没有人敢这样说了。至于药物,则没有更多的选择,磺胺、大蒜素、阿托品、阿司匹林,能用的就这几样,此外还有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也就这么多了。这年头化学医药才刚刚起步,可供他选择的抗疫药物真心不多。
当然,所谓的“不多”那是他的说法,换了别个医学家,看着他手中的药物储备,肯定会羡慕到发狂的。
宿豫那边,在民兵的帮助下,卡门教授在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便在工地附近搭建起了一座由帐篷组成的医院,这个医院可以收容数百名病人。但是老教授马上就发现,这点帐篷根本就不够,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病人面色惨白的被从工地抬过来。宿豫城中更是如此,负责运送病人的马车连轴转都忙不过来,最后不得不连卡车都调过来运人了,这洪水般涌来的病患转眼间就挤爆了医院。
幸运的是,李思明那边动作极快,接到电话的几个小时后就给他送来了整整十车帐篷,虽说是杯水车薪,但也算解了燃眉之急,至少在运输船队到来之前用不着担心无处安置病人了。
至此,卡门教授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宿豫正在发生瘟疫,而且是相当严重的疫情。他把安置病人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副手,专心投入到化验工作中去。当务之急是尽快搞清楚这些病人到底是感染了什么病毒,感染源在哪里,然后才好采取针对性的策略,否则就是在瞎忙活,把自己活活累死也不会见效的。
十二小时后,他神情疲惫的抄起电话,用沙哑的声音向李思明报告:“我一共化验了十五名来自十五个不同地方的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无一例外的在里面找到了霍乱弧菌。”
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的李思明早就有点困了,当教授沙哑的声音传来后,那就像被人淋了一桶冰水似的,那点倦意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倒吸着凉气:“也就是说,这场瘟疫是霍乱?”
卡门教授说:“显然是的。”
李思明说:“立即追查源头!”
卡门教授说:“我这就去找你们的县官,让他追查源头。”
李思明说:“我明天中午就过去!”
卡门教授说:“你尽快吧,情况真的非常严重了。”
李思明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然后转头便拨通了几位民兵团团长的电话。在傍晚的时候他就打电话通知他们三点钟之前不能睡,要随时待命,这几位团长做得很好,尽管眼皮子在狂打架,却死撑着,说没睡就没睡,电话打过去,立即就接通了。
李思明的命令一如既往的简短:“明天上午九点钟之前,到府衙来开会!”
这一道命令让几位团长心里直发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敢怠慢,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直奔府衙。
他们开的自然不可能是汽车,李思明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给每个团长配一辆小车,所有他们开的都是从美国进口的哈雷摩托,这玩意儿飙得贼快,也省油,大家都很喜欢。
一路狂飙来到府衙,停好车之后以最快速度冲向会议室,没有人敢停下来打听老大在干嘛,老大叫我们来干嘛之类的无聊问题,李思明时间观念是非常强的,说了上午九点钟开会,你最好在八点五十五分之前到场,否则就等着挨削好了,不止一位团长就因为没能提前几分钟到场让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时间不多了,谁还有心情四处打听?都恨不得以光速冲进会议室了。
九点整,李思明大步流星的进入会场,一看他那严峻的神色,大伙心里就格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坐得更端正。老大现在心情非常糟,他们最好端正态度,别找不自在,否则会被喷到怀疑人生的。
李思明环视众人一眼,例行点名:
“柳晟!”
一名滇军出身、跟着蔡锷过来投奔的年轻军官起立:“到!”
“熊成基!”
熊成基就是两年前率领一营官兵在安庆起义,搞黄了太湖秋操的猛人。起义失败后他逃到盐城,被保护起来,并且因为军事素质过硬,被提拔为团长。他猛地一个起立:“到!”
“林鹏!”
林鹏今年三十岁,是黑旗军的后代,父亲是刘永福的亲兵,战死在了台湾。刘永福退回大陆后怜他孤儿寡母,生活无依,认他作义子,把一身本事教教给了他。在1907年,他和十几名同是黑旗军后代的年轻人带着自己千方百计筹到的军火潜回台湾,组织土人起义抗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队伍一度扩大至四千余人,日寇为之震惊。但坚持了两年之后,他们还是失败了,四千余人的队伍死的死降的降,损失殆尽,那十几名黑旗军后代也全部战死,就他一个幸运地逃回了大陆,投奔了李思明。可以说,这么多个团长里,他是实战经验最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