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明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眼眸中对金钱的贪婪压根就遮掩不住。他有些无奈地说:“诸位,你们何必去冒这个风险?你们都是我的股东,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拿好手里的农场股份,每年就可以分到数万元的分红,而且随着农场扩大,分红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姚阳打断他:“李老弟,你这话有点违心吧?那点分红才几个钱啊?跟橡胶股能带来的收益相比简直就九牛一毛,谁还看得起这点小钱!”
陈远猛点头:“就是!只要能买到几百股橡胶股,顶多一个星期,赚到的钱就不止几万元了,有这么赚钱的股票在,谁还会在意那点少得可怜的分红!”
霍老爷子说:“李老弟,给我个面子,卖个五百股给我,如何?价格随你开!”
岳老爷子说:“卖我一千股,价钱也随你开!”
有这两位开头,其他人纷纷开口,这个要一千股那个要几百股,完全将李思明手里的股票当成了一块肥肉,都想叉上一家伙,为此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李思明让他们吵得够呛,无奈地打断:“诸位,这些股票我暂时没有出让的打算。”
姚阳脸色一沉:“李老弟,大家相交两年多,我们对你也算掏心掏肺吧?面对这大好行情,你居然压根就不考虑我们,一门心思吃独食?这是不是有点过份?”
陈远说:“就是!想当初你负债累累的时候我们可是很贴心的选择了以债券入股,放弃了两年后套利的机会,也算帮了你大忙吧?现在我们只是求你卖点橡胶股给我们你都不肯?你还有没有拿我们当朋友啊?”
李思明说:“正因为拿你们当朋友我才不卖给你们!诸位,这纸面上的财富,一个不留神就会变成废纸!别看橡校股现在涨得凶,它长远不了的,将来跌起来会更凶,一个不留神你们非但赚不到一分钱,还会赔得倾家荡产,这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岳老爷子说:“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给个准话,到底肯不肯卖给我们?”
李思明摇头:“不能卖。”
岳老爷子气得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尖骂:“姓李的,你根本就没拿我们当朋友,一门心思要吃独食,就不怕把自己撑死啊!?”说完拂袖而去。
其他人也纷纷破口大骂,要不是那把老骨头实在脆得很,挨上一拳都得在地上躺半天,只怕他们早就动手揍李思明了。李思明抿着嘴,一言不发,任他们骂。当然,这帮老韭菜也不敢骂得太过份,李思明闯荡上海滩带着韩小七四处踢馆,将一众外国武馆的拳师揍得满地找牙的传说仍在江湖中流传,那拳脚功夫可不是吃素的,真把他给惹毛了,轻轻给他们一拳他们都受不了。再说,股票是李思明的,李思明不愿意卖,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骂咧咧的离开。
李思明无所谓,王小曼却气得连汤包都吃不下去了,扔下筷子瞪着那帮老韭菜的背影,气咻咻的说:“太过份了,真是太过份了!你一门心思替他们着想,害怕他们被坑,他们倒好,好心当驴肝肺,不仅不领情还往你身上泼脏水,这种蠢货,活该他们被坑到倾家荡产!”
李思明却很淡定,夹了一筷子凉胖萝卜丝送进嘴里:“好心招雷劈,我早就习惯了。”
韩崇愤愤的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现在苏北农场经营得这么红火,他们只要拿好手中的股份,一年就能获得数万甚至十几万银元的分红,为什么还要冒险押上自己所有身家去买橡胶股,劝都劝不住?脑子被驴踢了么?”
韩氏说:“橡胶股行情这么疯狂,他们都让那滚滚的金钱迷住了心窍,哪里还看得起那一年几万元的收益?”
王小曼听得直发呆:“这就是上海富豪的境界么?在苏北,一年几万元的收益足够让一个地方豪强疯狂了!”想到一个知府任劳任怨给李思明卖命一年,拿到的钱也不过是一两万,她不由得连连摇头,跟上海这帮富豪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得比,没得比啊!
李思明说:“别想这些了,赶紧吃,吃完赶紧走,省得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他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又陆续有人跑过来攀谈,都是些有权有势的家伙,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
卖点橡胶股给我们呗!
对于这些送上门来求挨宰的韭菜,李思明自然是一口拒绝的。开什么国际玩笑,橡胶股股价的天花板是每股1650元,现在还不到七百,卖给你们的话我岂不是脑子进水了?股票肯定是要卖的,但现在不能卖,绝对不能。
股票那肯定是要卖的,但绝不能现在卖,价格太低了!
吃完早餐,李思明开车前去精武体育会。
精武体育会设在闸北。闸北是华界为了抵御公共租界疯狂扩张而建立起来的商埠,淞沪铁路从这里穿过,铁路、公路交通运输都比较方便,工商业自然也就发展得相当好。这里有众多货物装卸码头,是仓库货栈集中地,每天都有海量的货物在这里装卸,发往海内外,带来大量商机。不过,它的发展程度跟公共租界比还是要差一大截,毕竟公共租界有一堆国家出钱搞,闸北则只有民族资本在支撑,想追上公共租界并不容易。不过这也带来一个优势,那就是它的地价相当低廉,不像公共租界,简直寸土寸金。
陈其美在大场镇一口气买下了三百亩荒地,并且砸下七八万银元,将它建设成了整个上海乃至整个中国设施最为完善的训练场地。现在,两百多名精武体育会的弟子正组成一个方阵,齐刷刷的出拳、出脚,一丝不苟地练习着拳术,少数有根基而且天赋不错的弟子则正在站桩或者打拳桩,也有在手上缠一层胶带然后对着装满瓦片的布袋猛击的,打得双手鲜血淋流,每一拳过去都会痛到直吸凉气,但这些弟子却越打越用力,仿佛他们打的不是一个装满瓦片的沙袋,而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王小曼就看到一名青年手掌背背已经没有一寸好的皮肤了,仍然对着沙袋猛击,每一拳过去沙袋里都会发出一连寸的瓦片破碎之声,沙袋表面每是一团团的血迹,看得她眼皮直跳。她低声问李思明:“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们不疼吗?”
韩崇替李思明解释:“这是在磨练他们的意志。赤手空权与人搏斗的时候,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如果不能忍住痛苦冷静出招,就必死无疑。打这种装满瓦片的沙袋会让他们双手皮开肉绽,每出一拳都会非常痛,一般人在手背血肉模糊之后根本就不敢再用力,只有那些意志最坚强的人才能无视痛苦,全力出拳。”
王小曼摇头:“我还是没看出这种训练有什么用,跟自虐差不多。”
李思明想了想,伸出拳头:“来,你用尽全力照我的拳头打过来。”
王小曼看看那骨节分明、布着老茧的拳头,哼了一声:“我才不干!你的拳头硬得跟铁一样,全力打你的拳头,我不得痛死!”
李思明说:“这就是这种训练的意义。两个拳头猛然相撞,两个都会很痛,但能忍受痛苦的那个会毫不犹豫地更加用力出拳,而怕痛的那个则不敢再跟他硬碰硬,在气势上就先输了。”
王小曼愣了一下:“这样虐自己,只是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值吗?”
李思明说:“很多时候能否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决定了拳师能不能活着回来,你说值不值?”
其实这项训练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手背在一次次血肉模糊,一次次愈合的过程中,老茧会越来越厚,越来越硬,到最后简直跟个铁锤似的,成为一件令人生畏的武器。一些膂力出众的拳手甚至能一拳将一头小牛的头盖骨打裂,不难想象这一拳落在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当然,每次打完装满瓦片的沙袋后拳手都要用药水浸泡双手,以消炎、散瘀,还要由师父推拿针灸,以尽快恢复,否则不等他们出师,双手就先废了。
穷文富武,不是没有原因的,光是习武必备的药品就需要一大笔钱,穷苦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李思明还看到有几名弟子在一个只装着一点点沙子的大筐子上闪转腾挪,大筐子被踩得摇摇晃晃,但始终不翻,这平衡感简直绝了。这应该是轻功,武侠小说里那种一纵数十丈、往水面点一点就能弹跳到半空的轻功是不存在的,传统武学中的轻功其实就是一门磨练平衡感和速度的技艺,练得好了,能蹭蹭两下翻过三四米高的墙壁,能略一助跑纵身一跃跃过数米远的距离,能在陡峭异常的地方奔走如飞,甚至像猿猴一样在树丛间纵跳穿梭。想逮住这样一个家伙?你可以尝试去追一个顶尖的跑酷高手,不把你累死也能把你给气死!
这几位现在练的就是平衡感,筐子里的沙子是一点点减少的,等到沙子里一粒沙子都没有了,他们还能在上面纵跳闪转,轻松自如,就算是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