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后,病房的门终于开了,李思明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
公爵夫人迎上去,焦急的问:“李,怎么样了?我的安妮怎么样了?”
李思明说:“已经给她注射了特效药,不出意外的话,到傍晚的时候就可以退烧了……”
公爵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不等他说完便冲进了病房里。卡门教授和一拨等着看热闹的德国医生也一窝蜂的跑了进去,李思明可没心情伺候他们,打了个哈欠,耸拉着脑袋回宋雨薇的病房。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宋雨薇,实在有点儿放心不下,得回去看看。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惊讶的看到宋雨薇已经醒过来了,正在跟小护士聊着天呢。那小护士是上海本地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不高,性子活泼,说话跟放鞭炮似的噼哩啪啦,又甜又脆,光是听着她的声音你就会觉得心情好多了。她就坐在床边,让宋雨薇靠着靠枕半躺着,用小勺子舀起一勺勺刚榨的果汁喂给宋雨薇喝,小嘴巴噼哩啪啦的说个不停,让宋雨薇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看到李思明进来,她微微一愣,笑容越发的灿烂:“回来啦?”
李思明嗯了一声:“什么时候醒的?”
小护士说:“有一个来小时了。”她看着李思明,一脸的崇拜:“李医生,你真的太厉害了!宋小姐患的可是肺炎呢,换别的医生恐怕只有让患者凭着意志熬,生死全看天命的份,但你只是给她打了两次吊针她便醒过来了!你真是再世华佗哦!”
李思明摆摆手,说:“我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哪里是什么再世华佗。”
小护士越发的崇拜:“你好谦虚哦!像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本事的人还这么谦虚,真的太难得了!”
宋雨薇咳嗽一声:“小唐妹妹,我们有些话要说,你先出去一下好吗?”她怕再这样下去这位可爱的小护士都要扑进李思明的怀里了。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挺有魅力的,长得不差,笑容阳光,又懂医术,这种花季少女哪里招架得住哦!
小唐护士只得把果汁交给李思明,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还很体贴的帮忙把门关上。
李思明拖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舀起果汁要喂宋雨薇,宋雨薇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了,他只得将果汁放下。宋雨薇看着他那颗硕大的光头,抿嘴微笑:“刮得光溜溜的,想出家当和尚啊?”
李思明瓮声瓮气的说:“拖着根尾巴浑身不自在,还是刮成光头更清爽些。”
宋雨薇说:“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是精神了许多。”沉吟片刻,她说:“这次真的是多亏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在那个沙洲上了,谢谢!”
李思明说:“我们是战友,一起同生共死,从南通逃到上海,你还要跟我说谢谢是不是太过见外了一点?”
宋雨薇说:“但这声谢谢我还是要说的。”她深深的打量着李思明,谓叹:“你可真不简单啊,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也能反手干掉上沙洲搜捕我们的清军,夺下巡逻艇逃到上海来,还会医术,硬是配制出良药治好了我的病……李思明,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相信你只是新军里一名普通的士兵!”
李思明笑笑,扶着她躺下,好让她说起话来没那么费力。他声音不高,但异常的坚定有力:“我的身上确实有不少秘密,但是现在我不打算跟别人分离这些秘密,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希望你能够牢牢记住:我跟你有着同样的理想,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宋雨薇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全是信任:“我相信你。”
李思明说:“那就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病秧子可没有办法上阵杀敌,实现共和理想。”
宋雨薇展颜一笑:“我会尽快好起来的……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思明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宋雨薇说:“还是跟原来一样,等病好了就设法买一张船票回香港,然后再看风声紧不紧,风声紧的话就出国到东南亚或者美国避难,风声不紧的话就留在香港。”她不无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一走,许连长和那一百多名新军战士就算白死了,我对不起他们!”
李思明问:“逃到香港或者出国之后呢?脱离危险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宋雨薇蹙着眉头,说:“看同盟会的计划吧。如果还有机会,同盟会又用得着我,我肯定还会回国,再发动一次起义的。”
李思明说:“雨薇,我并不想打击你,但我不得不说,像南通起义这种小规模的起义,就算你们再搞一百次一千次,对清廷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四十年前上百万太平军杀得血流成河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们想方设法发动一百几十人就更做不到了!”
宋雨薇神情一黯,沉默良久才说:“我们也知道这种小规模的起义收效甚微,但我们也没有办法。国人如此麻木、愚昧,我们又不想像白莲教、太平军那样靠宗教去煽动他们起来造反,只能通过这种小规模的起义来唤醒他们……”
李思明摇头:“这样做只是在白白牺牲那些热血青年。像你们这样愿意为这个民族去抛头颅、洒热血,愿意以自己的牺牲去撕开这无边的黑暗,让这个古老的民族浴火重生,重新走向辉煌的青年已经不多了,怎能让他们这样白白牺牲?难道同盟会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组建一支军队,然后以这支军队为骨干,从国内吸纳大批热血青年,最终形成一股席卷天下的洪流吗?”
宋雨薇苦笑:“自己组建一支军队?你说得轻松!先不说组建一支军队需要多少钱,光是外国对我们的防范就足以让我们撞得头破血流了!你不知道南洋、欧美那些国家对华人的防范心理有多严,华人别说在他们的土地上组建军队,哪怕仅仅是抱团自保也会被扣上几顶大帽子,然后招来严厉的打击!”
李思明说:“在国外行不通,就在国内搞!为什么你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一部份人想办法进入军队去,花几年时间控制一支军队,然后想办法壮大这支军队?我说的这支军队不是一个连,一个营,而是一个协,甚至一个镇!别告诉我同盟会没有这样的人才!”
宋雨薇有点瞠目结舌:“派人打进新军里控制一个协甚至一个镇?我的老天爷,你可真敢想!”
李思明说:“觉得很难是吧?”
宋雨薇说:“难过登天!”
李思明说:“但是你也承认,如果成功了,比你们千方百计发动一百几十人起义要强出千百倍。如果这支军队能得到民心,那么,当时机成熟后,只需要振臂一呼,这支军队就会成倍壮大,多了不敢说,横扫半个省份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宋雨薇呆愣了许久,才有些困惑的问:“你怎么会对造反这么有心得?莫非你在军队里是专门学这个的?”
李思明耸了耸肩膀……清末的新军当然不可能教人怎么造反,但是吧,在二十一世纪,这些不是每一个中校生的常识吗?太祖的《论持久战》、《毛选》什么的简直就是在手把手的教大家怎么发动广大人民群众,推翻旧政权,建立新政权啊,这可是每一个军事院校的学员必修的课程。对于同盟会来说,目前的局面令人沮丧、绝望,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一旦将那四亿三千万活不下去了的农民发动起来,什么清政府,什么北洋军,什么地方军阀,通通都会被辗得连渣都不剩!
“我这个人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历史书,对历朝历代关于农民起义的记载非常感兴趣,下了大力气去研究,也算是略有心得。”他脸都不带红一下,张口就是一通鬼扯。
宋雨薇饶有兴趣的问:“那你都有些什么心得?”
李思明说:“我最大的心得就是,农民才是这个国家的根本,谁要是能把农民给争取过来,谁就是天命所归!你看,从秦汉一直到明末,每个朝代起来造反并且最终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是打着均田地共贫富的旗号的?你跟农民说什么共和理想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但你说要带他们去打土豪分田地,他们的眼睛马上就比一百瓦灯泡还要亮!”
宋雨薇愕然:“打土豪,分田地?”
李思明说:“对,想要发动那些农民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向他们灌输什么共和理念,不需要跟他们讲什么重振国威,洗雪国耻,只要带他们去打土豪分田地就可以了。同盟会闹了这么多年,每次起义都只能发动一点点人手,而且每次都是迅速被扑灭,根本原因就在于你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发动农民,更不知道怎么去发动农民。按我说的来,保证不出五年,整个中国都将变色!”
宋雨薇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愣状态,失神的喃喃自语:“打土豪,分田地……发动农民就这么简单?难道一直以来我们走的路子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