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梭子机枪子弹打过来,打在沙袋上噗噗作响。
宋雨薇躲在沙袋后面往手枪里压着子弹,清扬的眉宇间尽是杀意。
连长许慎行就趴在她身边,元年式步枪扣动板机,砰的一声,百米外一名指手划脚吆喝着让大家冲锋的军官额头爆开一朵血花,一头栽倒在地。机枪子弹马上就扫了过来,他缩好,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声音沙哑:“只剩下三发子弹了。”
宋雨薇嗯了一声:“我也只剩下二十发子弹了。”
许慎行问正在用马克沁重机枪扫射敌人的机枪手:“马彪,还有多少子弹?”
马彪的脸已经让硝烟熏黑,同样声音沙哑:“只剩下一条弹带了!”
一条弹带就是两百五十发,而马克沁重机枪的射速是每分钟六百发,火力全开的话,这条弹带二十来秒就会打清光。
许慎行呸了一声,说:“看样子是要死在这里了……给自己留一发子弹!宋代表,我会给你留一发的,如果你要当俘虏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开枪,我不希望你被送到菜市口凌迟!”
宋雨薇淡然说:“记得往后心或者胸口打,别打头,那样死得太难看了。”
都要死了,她居然还关心死得难不难看……
许慎行苦笑,这位天之骄女的思维跟他们真不一样啊。
马彪依旧操纵着马克沁重机枪,五发一组的不断向敌军点射。他的点射很有威胁,不趴下的话发发子弹咬肉,就这一挺机枪,把敌军死死压制住,让他们难以前进一步。不过他们的敌军也很有耐心,知道机枪的厉害,没有鲁莽的发动进攻,而是隔着一百多米跟他们对射,消耗他们的弹药。他们很清楚,这帮脑骨长反了的家伙没多少子弹的,只要再耗个十来分钟就能将他们最后一发子弹耗清光,然后就可以抓活的了。
街角处探出个脑袋,声音粗嘎:“许慎行,你不要执迷不误了!大清好吃好喝的供养你们,供你读书,把你从一个小兵提拔成新军连长,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反?鬼迷心窍了是吧?不要再错下去了,赶紧放下枪,我可以向府台大人求情,饶你一命!”
许慎行呸了一声,说:“朱世雄,你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我,出卖革命?我就算做鬼也饶不了你!”
朱世雄是他的营长,平素颇为开明,重义气,是个值得争取的对象。加入同盟会之后,他就想方设法去争取朱世雄,朱世雄一开始挺排斥的,但慢慢也接受了革命理念。这次起义之前他跟朱世雄约好了,他带兵攻打府衙,朱世雄控制城门阻止城外的军队入城。一个营的新军,配合的好的话,几个小时内控制整个南通可谓轻松加愉快,然而,打起来后才发现那个王八蛋非但没有配合,还向知府告密,知府迅速调集大批兵力入城镇压,大好的形势急转直下,他们非但没有胜利的希望,还被逼到了全军覆没的边缘!
一听到这家伙的声音,许慎行就气到几乎爆炸,恨不得挺起刺刀冲上去将他捅成筛子!
朱世雄嘿嘿一笑,得意的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子留在新军里过得舒舒服服,干嘛要傻乎乎的跟着你们冒着诛连九族的危险去造反?我傻么?”
许慎行怒吼:“就因为你这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太多了,国家才会烂成这样的,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相信你!”
朱世雄说:“别废话了,你到底投不投降!”
许慎行说:“你出来,我缴枪!”
朱世雄当然不会出去。许慎行可是神枪手,四百米内说打他下巴不会沾到他眉毛,出去找死么?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矫健的身影鬼魅般接近那个一挺机枪就封死了起义军突围路线的制高点,捷若猿猱,蹭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在那个机枪组的背后冒了出来……
街道上,交战还在继续。事实上现在起义军已经丧失了突围的能力,他们的弹药基本耗尽,只剩下十来号人,包围他们的清军却有两百多。唯一可以依赖的也就那挺重机枪了,但这挺重机枪的子弹也快打光了,当最后一发子弹打完,他们的死期就到了!清军自然清楚这一点,他们不急着进攻,躲得好好的,一个劲的劝降,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快压过枪声了。这与其说是劝降,还不如说是羞辱,让起义军越发的烦躁,就连那个一直很冷静的机枪手发挥也有点失常了,不再打短点射,而是向着嚷嚷得最凶的地方猛扫,把有限的子弹飞快的浪费掉。
李思明暗暗点头。很高明的心理战术,起义军现在落尽下风,本来就不安了,再来一堆人拿出居委会大妈的口才叽叽喳喳的劝降,不火大才是怪事。在这种焦躁不安的心态下,人很容易失误的,平时在训练中学到的东西十成用不出一成,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他扫了四周一眼,看到不远处又一支清军扛着枪,雄纠纠气昂昂的朝这边开过来,在这支军队中间有一顶八人大轿,还跟着仪仗,颇为气派,一看就是大人物来了。他嘴角往上一翘……真当自己胜券在握了,出来刷存在感么?清军这毛病真的好不了了。记得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军猛攻吴淞口,遭遇清军的顽强抵抗,损失颇大,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但某位官员以为赢定了,坐着大轿带着仪仗吹吹打打的出去刷存在感,招来英军猛烈炮击,吓得仓皇逃窜,导致守军士气一落千丈,最终惨败。看样子清军那些大人物不会吸取教训啊,既然如此……
就再给他们上一课好了!
他大步走向那两名机枪手。
那两名机枪手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的看,只觉得面生,副射手纳闷的问:“你是哪个哨的?怎么……”
寒光一闪!
李思明手中的刺刀破空而出,只一闪就让副射手的咽喉挡住了去路。高速飞行的刺刀当然不会在意这一点,轻易刺穿皮肤,然后是食道、气管,噗一声几乎贯穿了整条脖子,副射手头向后一仰,咕噜一下滚了下去,从四米多高的屋顶上摔落,当场就完蛋了。机枪手骇然失色,猛地跳了起来,一拳打向李思前的喉结。李思明轻松让过拳头,钳住他的手腕一带将他带到自己怀中,重重一膝盖撞在机枪手的裆部,隔老远都能听到蛋碎的声音。机枪手发出一声惨叫,也从屋顶上滚了下去,步了副射手的后尘。
嗯,机枪手和副射手是好基友,好基友就应该整整齐齐的上路。
转眼间夺走了两条性命,李思明的心中毫无波澜。在六年的服役生涯中,他参加过十几次不会被公开的实战,死在他手里的人不止三十,在天山无人区追杀恐怖份子的时候甚至亲自用火焰喷射器挨个往恐怖份子藏身的洞穴喷火,把他们生生烧成焦炭!他早就磨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干掉两个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职业军人?跟捏死两只蚂蚁差不多。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激烈的巷战给吸引了。既然是这样,李思明就不客气了,他端起那挺机枪,习惯性的扫了一眼……看这样式,应该是丹麦出产的麦德森轻机枪,世界第一款具备大规模生产并且投入实战价值的轻机枪,性能相当优秀,在1903年定型,然后迅速成为各队的高价抢购的对象。它堪称轻机枪家族的不倒翁,在一战中大量装备各队,在二战中也被各国二线部队所青睐,哪怕是到了冷战,它仍然在很多国家服役……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仍然可以在一些国家的警察部门里看到它的身影,那寿命真不是一般的长,都可以跟美军的M2重机枪一较高下了。清军也采购了一些装备自己的新军,并且购买图纸和机器进行仿造,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不管是采购的还是仿造的,数量都非常有限。这支新军居然能用上这么高档的轻机枪,还真是稀奇。
他熟练的调了一下表尺,卸下弹匣来检查一下,哦,满的,那就好办了。他转过枪口,瞄准了那顶耀武扬威的八人抬大轿……
这么醒目的目标,不打你打谁!
大轿在距离这里大概一百五十米远处停了下来,一名军官迎上去行礼,大声说:“府台大人,乱党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弹药将尽,旬息之间就将灰飞烟灭!”
轿子里传来府台大人威严的声音:“务必抓住宋雨薇那个妖女!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长了几个胆,居然敢孤身一人潜入南通军营,煽动新军造反!”
提起宋雨薇,他是一肚子火。一个弱女子居然敢混入新军大营里煽动新军造反,而且还他妈成功了!传出去那不是打他刘某人的脸吗?不抓住宋雨薇将她游街示众,然后凌迟处死,他的脸往哪搁!
府台大人并不知道,他根本就用不着担心自己颜面问题,因为一百多米外的房顶上,某人已经向他扣动了板机。
死人是不用在意自己的颜面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