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范小刀来到江湖司报到,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
之前他曾在江湖司中干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是在筹备武林大会,推出江湖新政,改革各大门派,当时还是太子朱延统领六扇门,不过,最后的结果,却不怎么理想,不但没有达到预期,反而给李觉非以可乘之机,造出了夜雨楼这种失去控制的庞然大物。
江湖司,顾名思义,就是管理江湖门派的衙门,江湖上所有门派的设立、登记、备案、审核和管理,都在江湖司及其下属职能部门,同时又管理武林联合理事会,还有调停江湖纠纷的职能。
江湖司,隶属于六扇门,但却有相对来说比较独立。整体来说,范小刀这个提司当的很清闲。江湖司虽然设立了很久,但整体来说,对江湖门派的管理还处于一种相对松散的状态。
江湖门派,打打杀杀,要备案?
老子混个江湖,还要具有从业资格?
开什么玩笑!
如今的江湖司,对整个江湖并没有太强的约束性,不过,对某些特定行业,却又是必不可少的,比如武馆开山立派、招收学徒,比如镖局押运货物,再比如漕帮、大江帮等物流帮派,有个统一的管理,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江湖司共有二十余人,在六扇门中属于不大不小的衙司,由于大部分人都认识,范小刀简单开了个会议,就放任众人自己安排了。众人一见,现在的提司这么好说话,于是称赞几句,继续摸鱼去了。
范小刀对江湖司并没有什么打算。
虽然诸葛贤余让他想办法推进江湖新政,又然他着手处理好夜雨楼的历史遗留问题,但对范小刀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寒毒。
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第一要事。
圣典那夜,他身体的异样,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也有一些流言传开来。
范小刀不惧流言,但他怕死。
以前寒毒,每月发作一次,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导致有时候都忘记带丹药。
如果再发作几次的话,他真担心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
至于江湖司嘛,随他而去吧!
若是以前,范小刀还想着,依靠自己手中的力量,来践行加入六扇门时的誓言,可是两年多来,他经历的那些案件,让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圣典过后,范小刀甚至萌生过退意,他要为自己着想!
才坐下泡了壶茶,有人送来请帖,说太子朱延想要见他。
圣典之后,他还没有跟朱延交流过。
以前,两人并肩作战,同甘共苦,还算是朋友,可是圣典之后,他的身份挑明,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而这位大哥,还曾经算计过自己,说实话,他不太想跟朱延见面。
不过想了想,这件事早晚要面对,于是答应赴约。
当天下午,范小刀来到了东宫。
数日前,陛下颁布诏书,让太子监国,自己又住进了西苑,开始了修仙大计,算是当上了甩手掌柜。
如今太子府上,人满为患,前来议事的朝臣,络绎不绝。
允才将他迎入偏厅内。
里面坐着的,还有七八位朝臣,其中有几个曾在皇宫夜宴上见过,其中官职最高的是新任的大理寺卿杜进良,当初,因为孙梦舞还有江南铸币局的案子,他与杜进良打过几次交道,双方对彼此的印象还算不错,虽没有私交,但并不妨碍彼此的欣赏。
杜进良看到范小刀进来,连忙起身,“原来是安乐伯!”
范小刀笑了笑,“杜大人,叫我小刀或范捕头就行,喊安乐伯,我听着都像是在叫别人。”
两人哈哈大笑。
其余人看到顶头上司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
范小刀跟他们一一打招呼。
他现在有了爵位,又有准皇子身份,在京城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面见太子,要在偏厅排队。排队也要有规矩。职级越高,越往前。级别相同,先到先见。
范小刀一来,其余人很主动的将靠前的位子让了出来,杜进良本来坐在首位,直接把范小刀拉过来,“范捕头,你坐我这里!”
范小刀摆手,“那怎么好意思?”
杜进良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
还有几个是生面孔,应该是刚从地方调任到京城官员,品秩也在四五品之间,但看着这个品秩不高的年轻人,跟他们的顶头上司闲聊、谈笑风生,也摸不清形势,显得有些拘谨。
这个年轻人是谁啊,看衣着应该是哪个衙门的官吏吧,怎么杜寺丞跟他如此客气?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再看其他的几个侍郎、员外郎,刚才还在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现在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个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们这些外生官,深知京城水深,初来乍到,就算有千万抱负,百般能力,也得先夹着尾巴做人。能够在官场上做到这一级别,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办事能力且不置评论,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堪称一流。
不过,这一等,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得到见朱延的机会。
等他走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一人问道:“先前那人是谁,怎么连杜寺丞都要给他让位子!”
又一人低声道:“在京城,有几个人不能招惹,这就是其中之一。”
范小刀走在路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数日不见,太子朱延一副形容憔悴的模样,不是已经监国了嘛,大权在握,应该风光无限才对,怎得比圣典之时,还要疲惫?不过,看到范小刀到来,朱延仍然觉得开心,一拳打在了他肩膀上,“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还要我派人去请?”
范小刀呵呵一笑,“不是觉得你忙吗,怎样,现在当了监国,感觉如何?”
朱延满脸愁容,“一片乱象!一团乱麻!一塌糊涂!一言难尽!”
不对啊,这些年来,太子一心想要主持政务,干点实事出来,怎么才接手了几日,就变得如此消极?
范小刀道:“何出此言?”
朱延将范小刀请到了书房,又让允才关上了门,道:“我的好兄弟,实不相瞒,监国这个活儿,真不是人当的。每天批不完的奏折,听不完的奏报,各衙门的人情,都到了我这里,就连内阁,也都不票拟,直接将奏折转到我这里。今天南疆叛乱,明日四川水灾,后天福建大旱,天灾人祸,触目惊心,各衙门来我这里,就为两件事,要钱、要官儿!”
范小刀笑道:“这不挺好吗?都是求你办事,不用看人脸色。”
朱延道:“好个屁!问题是,现在国库里根本没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朝廷户部的账上,拿不出五百万两银子!这次查抄太平道观,你猜从他们那边查了多少银两?三百万两!每日那些官员,跟狗皮膏药似的,把你堵在府中,不见都不行。我终于明白,父皇为何住进西苑,不肯上朝了。”
与其整日跟大臣们推诿扯皮,不如甩手不管。
惹不起,躲得起。
你们狗咬狗,我走修仙路。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这就是当今皇帝的当政路线。
可是朱延不是皇帝,他心中有理想、有抱负,想要为天下、为百姓做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可现在的情况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他想要推行一件事,群臣们跳出来,百般阻挠,这个有困难,那个有难度;当他发一个教令时,马上就会有几十封反驳的奏折递上来,要么是有违祖宗故居,要么再问问陛下的意见?
范小刀道:“陛下不是已经放权了吗?”
这正是让朱延头疼的地方。
“放权?没有的事!三品以上大员,还有军队的权力,都在父皇手中,留给我操作的空间太小了。父皇把我放在这个位子上,还要负责给内廷搞钱。毕竟,修仙问道,可是十分费钱的事儿。”
范小刀奇道:“现在他还在修炼长生?”
朱延道:“这件事,他坚持了二十年,又岂会轻易放弃?”
范小刀苦笑道:“你喊我过来,不是为了让我听你诉苦吧?”
朱延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圣典那夜的事,我要谢谢你。”
“谢我?我可担待不起。”
朱延正色道:“我知道,当年栖凤阁的事,让你困惑了许久,父皇也一直欠你一个交代。不过,若不是你,那夜我们怕是早已死在了高阳王的手下。”
范小刀微微摇头。
朱延又继续道:“第二,我要向你道歉!”
范小刀猛得一激灵,“道歉?”
朱延道:“不错。这些年我与姑姑之间,确实有些默契。你也知道,父皇疑心很重,有些事也是做出来给他看的。我们之间内斗,也是父皇喜闻乐见。不过,在对于你的事上,我与姑姑之间,还是产生了分歧。”
“所以那日鸣翠湖上鬼王要杀的人是我了?”
朱延心中一震,“你知道了?”
范小刀摇了摇头,“猜的。”
朱延道:“当初,你皇子身份曝光,姑姑觉得你将来会是我的一大威胁,所以动了杀心。我虽然没有同意,但却也没有阻拦,若不是你武功高强,察觉到异样,怕是已酿成了大祸。这件事后,我跟姑姑大吵了一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清扫障碍,谁又料到,她跟高阳王有瓜葛呢?”
事情已过去,再去追究,已变得毫无意义。
他问道:“太平公主,最近如何?”
朱延神色凝重,摇了摇头,“没见过她,也不想再听到她的消息。”
太子与太平,现在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太平道观被查封,太平公主被软禁在了公主府上,又剥夺了一切的权力,只保留了个先帝长公主的封号,早已风光不再!而且,最近坊间有传言,有人在菜市口发现个衣衫华丽的疯女子,疑似太平公主,也没有人去求证。
皇家的事,都不是人事儿,少参与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