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客栈。
天香客栈位于玄武大街尽头,在金陵城内比不得天香楼、悦来客栈,因其干净,环境优美,住一晚上,价格在六十到二百文左右,因价格又亲民,走中低端路线,在金陵城内颇受欢迎。
像赵行住的房间,位于丁字十一号,位置偏僻,只有一丈见方,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几乎容不下其他的摆设,没有窗户,一夜价格在六十文左右。作为临时住所还算不错,但要想洗漱之类,那得到二楼尽头的公共澡堂,花个十文,泡上个把时辰,或再花二十文,请个搓澡师父,要一个冷碟,也是打发时间的不错选择。
回到客栈后,赵行径直回到房内,作为首个“告密者”,他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若没有猜错,下半夜,怕是不得安宁。所以干脆和衣而坐,将长刀横在膝间,静候深夜访客。
客栈外。
童掌柜领着十余名打手,在外面布置好天罗地网。他把赵行的大致模样,与众打手说了一遍,又道,“此人是漕帮的仇敌,要留活口,切莫伤了他性命,上面有话要问他。若行踪败露,就说我们是天麻帮的人,明白?”
众打手道,“明白!”
童掌柜一挥手,“行动!”
十余名打手,以黑巾蒙面,手持长刀,推开了天香客栈大门。客栈不大,柜前只留有一名值夜的伙计,正靠在柱子上打盹,忽然觉得颈间一凉,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早已占领了客栈,登时猛然惊醒,睡意全无,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上,“规矩我懂,钱都在抽屉里,好汉饶命!”
为首蒙面人道,“谁说要你狗命了?”
伙计道,“对,只谋财,不害命,盗亦有道!”
蒙面人道,“少废话,我来问你,这两日,客栈中可住着一个京城来的年轻人?”
伙计道,“有有,那人就住在丁十一号房。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还跟我打招呼来着!好汉,冒昧问一句,他可是犯了事?”
蒙面人道,“他是我们天麻帮的仇人,害死我们十几个兄弟,强暴了我兄弟的老婆,今夜,我们来找他算账。”
伙计闻言,道:“看上去文质彬彬,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
“我们要将此人带走,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你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懂了嘛?”
伙计连连点头。
“带路!”
伙计从墙上取了钥匙,带着众人上了二楼,来到丁字十一号房门口,上前敲门道,“客官,睡了吗?”
房内传来赵行声音,“谁啊?”
“楼下的伙计,给您送盆洗脚水。”
赵行道,“不必了,我已经休息了。”
“还带了些零食过来。”
“自己留着吃吧!”
蒙面人见赵行始终不开门,将伙计一把拽开,道:“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识相点,自己出来,束手就擒,我们或许留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声音动静很大,吵醒了隔壁屋的房客,一人不满,打开门道,“大半夜的,让不让睡了?”
当啷!
宝刀出鞘,蒙面人道,“天麻帮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那人一听,是最近城外恶贯满盈的天麻帮,吓得连忙躲回房内,关紧房门,又推来了一口箱子,将门口顶得死死的。
赵行道,“原来是天麻帮的好汉,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蒙面人道,“我们帮主想请阁下过去喝茶!”
“大半夜喝茶,亏你们帮主想得出来,好意心领,你们回吧,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蒙面人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若是闯进去,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赵行喊道,“慢着!”
房门打开,赵行从房内迈步而出,那十几个人看到赵行,手纷纷握在兵刃上,目露警惕之色,唯恐赵行出手伤人,赵行环顾四周,嘲笑道,“好大的阵仗,不是要喝茶吗,前面带路!”
蒙面人道,“来人,将他捆了!”
几名手下一听,便上前,伸手去抓赵行,只见赵行左右挥拳,砰砰两声,将两人打到了楼下,哗啦一声,桌子板凳,碎了一地。
伙计见状,满脸苦涩,道,“这可是黄梨木的啊!”
蒙面人见他忽然出手,也不含糊,下令道,“抓了他!”
……
童掌柜听到楼内传来打斗声,不过,声音很快就平息下来,没有了动静,心中寻思,应该是得手了,杜堂主交代过,要留活口,摸清楚他底细,对白天金陵城外的案子到底了解多少,生怕他手底下这些死士出手没个轻重,于是喊道,“别杀人,留活口,我有话要问他!”
人影一闪,赵行来到他身前,“有什么话,赶紧问,我赶时间!”
童掌柜刚要开口,忽然察觉不对,“你怎么出来了?”
赵行冷笑,“我不出来,你怎么问话?”
“其他人呢?”
赵行挠挠头,“大半夜,我请他们睡觉了。”
童掌柜心中暗骂,不是说武功不高吗,派了十个兄弟,都被放倒了,姓黄的那小子,看来嘴里没一句实话,喝道,“拦下他!”
剩下十余人,纷纷抽出兵刃,向赵行身上招呼过去。可是,赵行乃少林俗家出身,武功也在江湖一流之列,几个区区打手,又怎奈何得了他?
很快,就有三人被击中要害,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童掌柜见状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属下与赵行缠斗,自己脚底抹油,一股烟溜走了。过了片刻,范小刀带着十余名捕快赶了过来,很快,那十几人被制服在地。
“领头人呢?”
赵行摇头,“跑了。”他指了指地上那些人,“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
范小刀吩咐道,“带回去,好好审讯。”
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经过连夜审问才得知,这些打手,都是童记药铺豢养的死士,其中不乏是犯了命案在逃的江洋大盗,平日里深居简出,住在童记药铺,至于与漕帮的关系,这些人纷纷表示不知,只是听童记药铺掌柜的命令行事。
一个药铺,竟养了这么多死士,看来这个童记,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范小刀如此想到。
漕帮烈火堂。
童掌柜跪在地上,对眼前魁梧汉子道,“杜堂主,属下无能,没能将那告密者抓来,还请堂主责罚!”
魁梧汉子姓杜,名老虎,系漕帮下最大的堂口烈火堂的堂主,擅使软鞭,与善水堂寇龙王,并称龙虎双雄,是帮主陈豹手下最得力两名干将。
此刻,杜老虎脸色阴沉,望着童掌柜,道:“二十多人,连一个人都抓不到,一群废物!”
童掌柜辩道,“那告密者武功,实在是太高了。堂主,如今童记药铺怕是已经暴露,要不要……”
杜堂主思索片刻,道:“你先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谅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院子里那批货,连夜运到水陆码头,我派人接手。”
童掌柜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他刚一离开,陈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杜堂主道,“大哥,您都听到了?”
陈豹道,“看来,还得请鱼肠出马啊。”
……
次日一早,范小刀易容成一面容憔悴的汉子,在范火舞的陪同下,来到童记药铺,与在外面盯梢的捕快老罗碰头,“昨夜辛苦兄弟们,有什么发现?”
老罗道,“他们连夜转移了一批货,到城南码头。”
“什么货?”
老罗道,“距离太远,又有漕帮的人马护送,我们怕打草惊蛇,没敢跟的太紧。”
“你带几个兄弟去查一下。”
老罗面露为难之色。
“怎得?”
老罗道,“城南码头是漕帮的地盘,而且又有转运司的官兵护卫,没有转运使的手谕,咱们怕是无权查看。”
范小刀暗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着紧?
“既然无法明着来,那就用点手段。”
“大人的意思是?”
范小刀笑道,“老罗,你也是老刑名了,这些道道,你比我清楚。昨夜,大牢里有个逃犯越狱,好像是跑到了城南码头……”
罗成闻言,嘿嘿一笑,“明白了!”
说罢,带着几个兄弟,向城南码头而去。
范小刀送走他们,看了一眼范火舞,道,“娘子,我这身子骨是越发不行了,你来搭把手,咱们去药铺,让郎中好好给瞧一瞧。”
范火舞白了他一眼,“怎得这么贫?”
说罢,左手微一用力,范小刀哎哟一声,“轻点!”
他一边呻吟着,一边来到了童记药铺,童掌柜笑着迎了上来,道,“这位客官,这是怎么了?”
范小刀指了指范火舞,又指了指自己,长叹一口气,“难言之隐啊!”
掌柜笑道,“那您可找对地方了!实不相瞒,我们店内有中秘方,专治男女之疾,就连宫里的太监,服用之后都能金枪不倒,就是价格嘛,稍微有点……”
范小刀道,“钱不是问题!只要管用,钱我有的是。”
童掌柜道,“你也知道,这种虎狼之药,有违天和,朝廷也明令禁止买卖,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我们小店在金陵也没法混下去了。”
范小刀笑道,“规矩我懂,先交钱,再验货!”
说罢,取出一吊钱,塞到他手中。
童掌柜拿起钱串,仔细检查了一下,见没有问题,才放入钱匣之中,这个动作,引起了范小刀注意,寻常人只会数钱的数量,极少有人如此检查铜钱。
除非……
他知道金陵的钱有问题。
范小刀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童掌柜数完后,只见他来到后排药柜,从一个角落中,取出几粒丹药,递到了他手上,嘿嘿一笑,“同房之前,服用一粒,妙用无穷!”
又道,“兄弟娘子如此漂亮,换作是谁,也顶不住啊。”
范火舞脸色一沉,有些愠怒,旋即一抹红霞,染红了雪白的如天鹅一般的长颈。
范小刀接过丹药,瞧了一番,道,“好个童记药铺,竟敢私售禁药!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什么狡辩?”
童掌柜一听,“客官,您这是?”
范小刀吹了一声口哨,十几个名捕快,鱼涌而入,将童记药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童掌柜脸色大变,“你这是钓鱼执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