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卿,你总算是来了。”府中正堂,南居益望着眼前的袁可立,亲切地称呼着他的表字,叹道:
“若是再没有援军,我和俞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做,才能面对沿海百姓的殷殷期盼之情了。”
袁可立接来仆人奉上的清茶,全无什么上官架子。
两人虽是多年就友,却也没有叙什么旧情,荷兰人来势汹汹,海岸线的封锁每耽搁一日,朝廷的损失都是个天文数字。
“红毛番的水师,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叫红毛番,佛朗机人都叫他们荷兰人,水师也不叫水师,在他们那里,叫什么‘女王号’舰队。”
南居益说着,脸上全是忌惮之情。
闻言,袁可立冷笑一声:
“我不管他们叫荷兰人还是什么人,在大明,他们就是红毛番,还有什么舰队不舰队的,我不在乎。”
“既然我奉旨来到福建,就是为了击溃他们的舰队,收复鸡笼!思受兄,红毛番的船队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望你如实相告!”
南居益面色严正,连忙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了一会儿,南居益的脸色愈发难看,袁可立脸上却是泛起轻松的笑容,朗声大笑:
“我还以为这支红毛船队有多大的能耐,若如思受兄所说,不过是几十条破船,一千多个红毛鬼罢了!”
“我带来的登莱水师,福船就有三百余艘,船员何止数万!”
说着,袁可立终于站起来,走到庭院的众多官吏眼前,抽出腰间佩剑,轻蔑地飘出一句:
“是时候让天下人看看,大明每岁千万两军费的登莱水师了!”
“传令登帅、莱帅,叫他们分领水师登州营、莱州营,到鸡笼岛摧毁红毛番在建的堡垒。”
“传话给红毛番,人可以撤走,船和武器必须留下。”
“不然,但凡是登上琉球岛的红毛鬼,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也走不了!都得把命留在这儿!”
南居益跟出来,看着意气风发的袁可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曾几何时,与自己喜好谈古论今,文绉绉的大才子,何以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文人的旧习。
只是他不知道,在登莱两府那个地方,人不心狠,不足以成事。
袁可立抚镇登莱,手下悍将大帅何多?
登帅沈有容、莱帅张盘、东江毛文龙,个个都是天下间有名的悍将,全都拜服在他的麾下,受其节制。
袁若说仅是以文人之尊临御,是万万不足以办到的。
看着袁可立自信的样子,不知怎的,南居益一颗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或许事情真的会有转机。
琉球(台湾)北部,鸡笼港。
女王号舰队占领鸡笼方止月余,堡垒修建未半,依稀还能见到沿岸由福建水师修筑的海岸沿线及炮台。
港口之中,尚还残存着福建水师战船的残骸,诉说着在一个月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远处十余艘海盗船扬帆而来,停靠在了港口一边。
海寇杨天生和李逵奇都很纳闷,因为他们是被女王号舰队的荷兰提督赫兰德叫来的。
两个人看着岸边来回忙碌的荷兰人,心中都是知道,出事了。
由于堡垒还未建好,荷兰提督赫兰德依旧住在女王号旗舰的最底层,也就是他的“卧室”之中。
“什么,他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不可能有这么多,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也造不出如此多的大型战舰!”
还没走进去,两个人就听到了荷兰人的窃窃私语。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行走海上,各国语言是必修课,两人都听得出来,这些荷兰人的口气很不对劲,事情好像是已经超出原本预料的范围了。
“你们来了。”赫兰德穿着荷兰皇家海军提督的华丽军服,脸色十分难看,用蹩脚的汉语责备道:
“你们不是说,大明的海军弱小得可怜吗?”
“可是我的前哨船告诉我,他们从北方下来的舰队,战船一眼望不到边,舰载炮和我的盖伦战舰一样多!”
“给我一个解释,否则,钓鱼屿我们也会收回。”
两个人闻言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却是突然间一阵的天摇地动,远处声响有如闷雷阵阵,外面的港口已经是乱了。
女王号的大副跑过来说道:“船长,是大明巡抚袁可立的舰队!他们在远处亮旗,没有直接来到港口,用火炮在向我们示威!”
“我们的船员一直在往岸上搬运石料,如果这个时候大明的舰队进攻,我们抵挡不住!”
“只不过看这支大明舰队的意思,是想把我们拉到海上,用炮战分出胜负!”
听到这些话,赫兰德的脸色更难看了。
底下的杨天生和李逵奇两人也面面相觑,十分不可置信。
没道理啊,如此远的距离,大明应该没有战船能打到荷兰舰队,就像之前的福建水师一样,只有挨打的份。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登莱水师!”李逵奇突然说道:
“提督大人,来的应该是山东的登莱水师,这是大明唯一一支能威胁到您的舰队。”
“你怎么现在才说?”赫兰德拍桌而起,怒目圆睁:
“如果早知道这个消息,我就不会让我的舰队在不经过修整就进入大明的领土!”
大副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已经占领了鸡笼,大明的舰队已经抵达福建,大战在所难免。”
“上帝啊,他们在轰击堡垒…”
随着天空中呼啸而来的铅弹,荷兰人这次才是真的慌了。
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大明这边的海军战斗力十分贫弱,根本没有能于荷兰皇家海军作战的能力。
所以赫兰德这才是放弃了继续修整的打算,刚刚收拾了香料群岛上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装备,就屁颠屁颠跑来打算抢占殖民地。
按照荷兰联省议会的规定,在外的黄家海军舰队,哪一支新攻占了殖民地,就会自动受封为总督。
说白了,为了扩张殖民地,荷兰联省议会赋予他们这些领兵在外的海军提督充分的权利。
只要你拿得下来,打多少都是你的。
土皇帝谁不想当?
直到遇见登莱水师之前,这支正式编队的荷兰舰队的确是顺风顺水,除了不小心摔伤的一个倒霉蛋以外,没有任何伤亡。
每一场战斗,都是毫无疑问的碾压。
他们的舰队以五级桨帆战舰为主,在海上对福建水师拥有绝对的射程和体型优势。
可是今天,形势居然倒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