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暖阁,朱由校仍静不下心。
直到看着挂在壁上那根早已枯黄的老人参,才是将脸色一凝,一屁股坐在了九龙御座上。
王朝辅跟进来,亲手捧着内宫精心烹调的“家膳”奉至眼前,“爷,这是太妃着人送来的,说是良贵妃娘娘的手艺。”
“行,放这吧。”
朱由校闻到饭香,食欲大涨,心情顿好。
宫娥上前,侍奉着围上天蓝色的丝巾,朱由校拿起箸,就在御案上进起今日的晚膳。
一个多月了,皇帝总算是又回到宫里住宿,周围宫人们瞧着高兴,坤宁宫的晚膳,就是为庆祝此事。
大明朝的后宫有太妃和中宫张嫣掌管,朱由校也没有那么多妃子,自驱逐客氏,将郑贵妃打入冷宫后,一向都没有什么事。
“皇爷,今晚宿在哪一宫?”王朝辅见皇帝吃的香,心情似乎不错,也是替后妃们询问起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就待在乾清宫,朕吃完就歇了。”朱由校将菜汤一块混到饭里就着吃,边吃边道:
“劳累一日,我现在哪也懒得去。”
“把今日猎到的兔子和鹿,各宫挨个都送去一只,就说是朕亲手猎到,赏赐给她们的。”
说着,朱由校垂眸看了一眼香气浓郁的饭菜,嘟囔道:
“这后宫,终日不食人间烟火,也该没事开开荤腥,叫她们也尝尝宫外的野味儿。”
王朝辅抬手觑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
“好,奴婢这便带人挨个宫里都去一趟。”
说完话,他却是没走,心中暗暗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朱由校见他还没走,也是一笑,道:“你先到坤宁宫去吧,这一个月没有见皇后,朕怪想的。”
王朝辅这才眉眼笑开,躬身道:
“奴婢懂得陛下的心意。”
朱由校点了他一眼,笑道:
“你这老阉,忠贤当年把你给朕送过来,也真是懂得朕的心思,你去吧,朕要用膳了。”
“哎,奴婢去了。”
王朝辅嘿嘿一笑,带着两名小阉,来到西暖阁外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才是缓缓自长廊走开。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朱由校望着饭碗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
按军器司说的,虽说火药的问题解决了,技术也从西班牙人那里学到了,可定量装药却不是那么容易推行下去。
定量装药,最好需要纸质弹壳,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然而这种纸质蛋壳,需要精密的仪器才能制造。
现在以大明的工艺来说,仪器花费些时日,或许造的出来,但制造仪器的某些特定零件,整个亚洲都造不出来。
零件、仪器这方面卡住了,所以说短期内想要指望纸质弹壳量产不太可能,还是要大量依赖进口,西班牙人可能看重的就是这方面的利益。
说来也是,不拿到好处,腓力四世怎么会三番两次派王室远渡重洋来跟大明签订军事协议和商贸协议?
现在整个亚洲,只有濠镜,也就是后世所说在澳门的西班牙卜加劳铸炮厂才有。
从卜加劳铸炮厂一直买,也不是个办法,弹壳这种东西毕竟是大宗消耗品,平日操训,都要大量使用。
最简单的方法,还是购买仪器和零件。
军器司这次也是未雨绸缪,用朝廷拨款,从西班牙购买了第一批仪器,原本能使用一段时间,或者至少装备勇卫营和边军,这是好事。
可这批仪器,却是在运回来的时候,让那些荷兰人给截了!
这件事要尽快解决,不然商贸受到影响,收入直接要少一大截,何况仪器不到位,纸质弹壳也一直造不出来。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很快用完晚膳,在两名面相清秀的小宫娥服侍下净面、洗漱。
净面之时,工部尚书冯铨与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两人在门外求见。
朱由校斜睨一眼,用巾帕擦脸,一边淡淡说道:
“候着。”
少倾,朱由校洗漱完毕,才是给外面打了一个眼色。
两人小心地走进西暖阁,参拜过后,冯铨先说道:
“听闻陛下自南海子行猎归来,朝野轰动,臣本不想来扰,奈何塞北三卫来信,说是有件事,让臣游说一番。”
朱由校坐回到了御座上,闻言道:
“塞北三卫,那些蒙古人怎么会与你有来往的?”
冯铨讪笑,“陛下忘了,归化城是臣奉旨外出督建的,与宰塞等几人还算相熟。”
“这朕倒忘了,说吧,有什么事不能直接上奏疏的,要找你从中斡旋?”朱由校的确是没想到会是什么事。
莫非是察哈尔部又出兵了?
不过这不太可能,以历史上林丹汗的性子,现在他就是生怕自己的本部受损,难以压服部众,又怎么会头铁找打呢。
“你又是来做什么的?”朱由校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恭敬道:“奴婢此回,也是为冯尚书所说之事,去年出使塞北,这件事福余王也曾提过。”
“什么事?”
“福余王要把女儿嫁到宫里,做大明的皇妃,不知陛下会不会同意,这才叫我们二人…”
冯铨说着,却是突然听见了上面的大笑。
他与王承恩对视一眼,都是不知所措,后者眼珠转了转,说了句折中的话,“奴婢想着,皇爷喜好行猎,蒙古女子个个都会骑马,自能陪伴君侧。”
朱由校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宰塞何曾有个女儿的,朕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两人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听起来,皇爷对这件事似乎并不排斥。
冯铨忙道:“陛下,人已经送进宫里来了,要不要,还是先见见再说。”
“什么,已经送进宫来了?”本打算睡觉的朱由校一下子就精神了,蒙古娘们,性子应该都挺烈吧!
见见也好,这可是中原找不到的风光。
朱由校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你们怎么能不和朕说,就偷偷把人带进宫里来呢?”
“这岂不是陷朕与绝地?”
两人连忙伏跪,纷纷请罪。
“陛下息怒。”冯铨连头也不敢抬。
“爷还是见见吧,实在不行,找个由头,也就打发回去了。”王承恩说完,浑身都在发抖。
朱由校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嘴角一翘,叹气道:
“既然如此,传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