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改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裁革六部以后,有两个目前就能看见的好处。
其一,南京各部院的裁革,每年都可以为朱由校节省一大笔银子,用在有用的地方。
其二,各部院在南京除了衙门所在外,还要有一大批房屋、院落。
比如南京的工部,仅南京城郊就有房屋一千二百余间。
说是用来存放朝廷所用的工仗、器具,可是谁都知道,哪里有什么工仗器具,不过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空房子罢了。
这些房子,每一间都打着朝廷所用的名头,实际上早就被南京工部官员租赁给南直隶的商户,让他们存放货物,以获取私银。
工部的脏事,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相较于整个腐烂败坏的南京官场而言,这更加不值一提。
某些有识之士看得出来,眼下大明朝是南北两面都在打仗。
朱燮元奉皇命督大军出边,与建奴和蒙古人以命搏命,朱由校则坐镇南京,亲自主持这场没有硝烟的改革战争。
这种改革,没有皇帝亲自坐镇,什么乱子都可能闹得出来。
就是朱由校亲自在这呆着,随时准备出兵应付动乱,各种阴谋诡计也是接踵而至。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明面上而言,包括工部在内的六部各院房屋、院落都要被重新收拾出来,听从朱由校及北京六部的安排。
到底重新修缮,还是返还于民,或者是用作粮仓存储,安置流民百姓,这些都有待商榷。
反正在整个国家而言,这次裁革南京部院,会让各地紧张的局势都松缓一大口气。
当然,地方上松快了,朱由校在南京,可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既要防备那些官绅财阀的小伎俩外,还得时刻注意着自身安危。
黄得功带着勇卫营亲卫,那是寸步也不敢远离,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位皇帝让人给暗杀了。
朱由校本人呢,也还是非常注重自己这条小命的。
自打离开宫中后,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偶尔会微服私访下到民间搓一顿,至于以前最爱吃的烩三事,压根就不敢碰了。
没办法,怕有人下毒…
最难办的不是动了如工部这种私底下和财阀们绑在一起的利益,却是空余出来一大堆朝廷命官很难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要是这帮人昏了头,真敢摆明了抗旨不遵,跟自己这个皇帝对着干,朱由校就敢直接下旨把他们抄家灭门。
多大的势力和手握军权的皇帝相比,那都是弱不禁风。
可问题是,这帮人他们不是傻子,不会给你留什么口实,都是玩阴的,官员们也与之私下勾结,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这些被裁革的南京官员们,一大部分都是这种人,朱由校又不能一股脑把官员全砍了,再把财阀们挨个抄家,这么干只会玩火。
要知道,这么杀是毫无根据的,无辜的人比该死的人更多,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京报》和厂卫也是有宣传限度的。
无论怎么宣传,老百姓也会觉得你暴虐无度,等走到那一步,可就彻底成孤家寡人了。
李自成、张献忠什么的再往出一跳,发动被动技能一呼百应,来一手内外夹攻,自己就算游戏结束。
只能先一步一步来,自己在这改革自己的,就当不知道,等着他们先动手,搜集铁证,雷霆万钧地把反对派一招制服。
这些被裁革的官员,并不是铁板一块,其实很好处理。
他们本来就是在南京的清闲衙门,整日间的往那一坐,除了党争满脑子就只在想着如何捞钱。
这次一裁革,他们更加是连“班”都不用上了,整天呆在家里,想着朝廷如何安排他们这些曾被“贬黜”到此的官员到它地赴任。
可这天下虽大,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空缺职位?
朱由校这几日就在与文官们商议,要从这一大批的官员中挑选有才能之士另外任用,剩下那些自不用说,该撤撤该裁裁。
朱由校决定在南京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官员考试,自己和随行的内阁、军机大臣们出题,用排名决定让哪些人留下。
考试消息一出,直接将众人的目光转移。
南京暂时平静下来,但是辽东那边,却是愈发的烽火连天,喊杀遍地了。
天启三年三月底,重镇沈阳。
城中景象令人难忘,到处都是流离失所,被后金兵攻破家园,逃难入城的百姓。
后金军的战略还是一样,先攻破沈阳城外的诸多边堡和村镇,屠杀所有青壮,将老人、妇女和孩子驱赶进沈阳。
意图很明显,他们要消耗沈阳城中的军粮!
百姓们成群结队的躲在街边屋檐下,更多人则是蜷缩在街角,孩子被饿的奄奄一息,大人们也双目无神、毫无生气。
奉熊廷弼之令,死守沈阳的辽东参将满桂,带着亲兵走在街上,他们脚靴上的铁片与砂石土地相交的铮然声响,引起了难民们的注意。
众人纷纷抬头,看着这位人高马大的将军,眼中存有所剩无几的希望。
“将军…奴酋这招好绝…”
亲兵蹲下来,看着一个因饥饿而混到的小女孩,正要取出自己的米饼,却被满桂一手制止。
“将军,给他们点吃的吧,弟兄们都说好了,用自己的军粮!”
满桂望着眼前这副景象,怜悯逐渐转变为怒意,大声斥道:“你们忘了本将的军令吗?”
“擅予难民食物者斩!”
说完,他狠下心,快步离开难民聚集的这几条街道。
亲兵叹了口气,只好跟上。
同一时间,辽阳。
熊廷弼穿着盔甲站在最高之处,手按佩剑,望向沈阳方向。
薛来胤叹了口气,说道:“台台,这是满桂发的急报,要不要末将率兵出城支援沈阳?”
熊廷弼接来一看,却是摇头,继而冷笑:
“奴酋技穷了。”
“驱使百姓入城,消耗沈阳守军的军粮,这种招数,若本经略没有想错,该是那范文程出的。”
“那要不要派兵援助?”薛来胤再次问道。
这次,本不打算回答的熊廷弼看他一眼,还是说道:
“辽阳守军七万,算上义州的也才十一万,沈阳城外奴兵本经略估算,不下十二万之众。”
“出去野战,要倾巢而出吗?有必胜的把握吗?”
“一旦援军被围,在沈阳城内的满桂守军,救是不救?”
“到时候万一满桂出城,导致沈阳失陷,辽阳、义州,还要不要再发兵去救,这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些你都想过吗!?”
薛来胤默然垂首,这些他确实没有仔细考虑。
“可,三万对十二万,满桂扛得住吗…”
熊廷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沈阳,只能靠满桂自己去扛,我信他,所以才让他去守这个位置。”
“万幸陛下圣明果断,采纳了我的建议,兵部定策,要以福余卫为主战场,奴军在沈阳的攻势不会太强。”
“大明出了圣君,兵部有了良臣,督师出关的朱燮元也并非杨镐之流,这次,是上天给大明的第二次机会。”
他说到这里,望向昏暗的天空,冷笑道:
“若本经略所料不错,奴酋该是已经收到我大军出关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