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

格林最近爱上了早起,每天六点钟准时抵达剧院,手捧一杯热咖啡,站在顶楼办公室落的地窗前,眺望楼下蜿蜒长队的尽头。

自首演落幕,童然被数家彩票公司联合拉入黑名单的消息就迅速传开了,同时也让票亭排队的人群又多了一倍。

接下来几天的演出,童然都会更换一些小魔术,至于压轴的彩票预测受条件限制,被迫替换成备选节目《美术馆之夜》。

某天夜里,魔术师为盗画潜入了美术馆,却被神秘力量吸入了画中。他不断穿梭于各个画框里,帮《入睡的维纳斯》盖上薄毯,亲吻过梵高的《向日葵》,最后在看见了巡逻管理员时,惊慌地伪装成《伏尔加纤夫》中的一员。

管理员取下了这幅禁锢着魔术师的名画,可当他摘下帽子,竟露出了魔术师的面孔。

对观众而言,《美术馆之夜》的视觉效果犹如剪辑特效一样神奇,足以弥补错过了彩票预测的遗憾。

但遗憾仍是存在的。

首演之后,尽管童然保留了义演主题,却再没有人感受过“空间旅行”的惊喜。

14号那晚的奇迹好似真如一场梦,只存在于一千多名观众的记忆里。

等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格林为童然举办了一场庆功晚宴,到场的宾客皆是社会名流,因为晚宴期间会由世粮署的官员启动募捐仪式,为这几天备受关注的难民粮食问题筹集善款。

“dedi先生,我得跟您说声抱歉。”一名彩票公司的高管欠了欠身,“禁止您购买彩票并不公平,但我们需要照顾更多人的公平,希望您可以理解。”

童然举杯浅笑,“你们太紧张了,其实我只是运气好。”

事实上,他并不能真的预测彩票,而是在知道了开奖结果后,才利用科技手段让特质纸张显出了对应数字。

否则,他完全可以在开奖之前就公布自己的预测。

但他确实中奖了,因为他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更因为他请了一位优秀的顾问——斯特凡.曼德尔。

这个名字对现在的人来说很陌生,但四十年前,曼德尔利用自己发明的数学公式,横扫澳、英、美三国的彩票市场,总共斩获14次头奖。

可惜他被fbi盯上了,在以色列被捕入狱。

童然早在演出前一个月便约见了曼德尔,对方这几十年虽淡出了彩票市场,却一直没有停止研究。

曼德尔给了童然73万组可能中奖的号码,童然又选出其中概率最大的一万组号码购买了彩票。但在开奖之前,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中奖,赌的正是那一点运气。

如果赌输了,节目会终止在纸条预测成功的那一刻,后续流程也会相应调整,幸而幸运女神总对他另眼相待,让他实现了最理想的效果。

“1/2035800的运气?”高管耐人寻味地笑了,“这样的运气足够让我们警惕。”

童然笑而不语,与他碰了碰酒杯。

宴会厅里又闷又热,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童然自如应付着围绕在身侧的宾客,等募捐仪式进行过半,他才转去了阳台透透气。

徐柳和李成萧正待在阳台抽烟,前者见了他便问:“你出来干吗?”

童然故意逗他,“怎么,你圈了地啊?”

徐柳果然一听就炸,“你才圈地!我可是你邀请的客人,有你这么怠慢客人的吗?”

李成萧咬着烟嘴低笑,没有参与两人幼稚的对话。

童然瞥了他一眼,“格林先生跟你说了吗?”

李成萧“嗯”了声,格林见他演出效果很好,这些年又都在美国发展,便有意邀请他与剧院签订长约,“虽然只是暖场演出,但也算一份稳定的收入,谢谢了。”

“看来萧哥是愿意答应了?”童然也为他高兴,“格林先生是位很不错的合作对象,对魔术也很尊重,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他首演最后一个“空间转移”魔术对场地要求很苛刻,需要舞台和观众席同时、同角度缓慢移动,这和大卫·科波菲尔最经典的代表作《消失的自由女神像》原理趋同,都是利用光线和机关让观众察觉不到位移,从而实现效果。

可要将舞台和观众席悄无声息地移出场外,不但需要调节内外场之间的温差,还需打开一堵隔离墙。而看了首演的观众有可能会买到接下来几场演出的门票,他们提前预知了节目流程,必然会格外关注转移的发生,很容易发现穿帮的痕迹。

因此,耗钱费力的场地改建,实际上只能使用一次,怎么看都不划算。但格林非常有诚意,不仅没有计较成本,而且竭力配合,全程没让他操心。

“嗯,”李成萧拧灭了烟头,笑了笑,“格林先生待人很真诚,希望这次会是一个幸运的开始。”

“你就放心吧,”徐柳大咧咧地说,“没准儿不用太久,我也能成为你专场演出的特邀嘉宾了。”

童然一哂,“你就这点儿出息?”

徐柳臭着脸,“什么意思?”

李成萧莞尔:“他是说,有一天你也会在百老汇拥有自己的专场演出,而不仅仅是特邀嘉宾。”

徐柳怔了怔,轻咳了声,“我当然知道会有那一天,用得着你提醒。”

三人窝在阳台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异国他乡的月亮仿佛总有缺口,他们聊着聊着,慢慢聊到了过年。

“可可春节回国吗?”李成萧问。

童然点点头,“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而且大年初四我有一场重要演出。”

徐柳忽然灵光一现,“该不会是冬奥会开幕式吧?”

童然矜持地笑了笑。

徐柳整个人都泡醋里了。

在国内,魔术历来都处于文艺界的底层,虽然登得了春晚舞台,可要想出现在奥运开幕式这种场合里,放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了,”徐柳语气沉了下去,“如果曾爷爷能看到,一定很欣慰。”

童然望着天上的星星,“你怎么知道徐老看不见?”

“也是。”徐柳释然一笑,“你准备表演什么?能说吗?”

“一两个串场魔术,我只有两分钟时间。”童然当然希望有更大发挥空间,但并不现实,“彩排还有很多次,圣诞一过我就回国。”

徐柳从未在国外过圣诞,不由提议:“一块儿过圣诞。”

“呵,”童然的表情透出些许让人不解的高深莫测,“不了,我和你不一样。”

徐柳天真发问:“哪里不一样?”

童然慢吞吞地开口,“我男朋友在等我。”

徐柳:“……”

当晚,徐柳没能追问出童然的男朋友是谁,倒是李成萧的反应很奇怪,让童然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了什么。

但不重要,次日一大早,他就告别纽约,飞往了芬兰。

作为世界闻名的滑雪胜地,芬兰大大小小的雪场数不胜数,专业滑雪基地也不鲜见。

沃卡蒂体育学院一间更衣室内,陆思闲正埋头维护雪板。

他虽然没抬头,却能感觉到西蒙时不时地偷看他,但他并不打算给出回应,即便对方这种状态已持续了一天。

“,”西蒙轻轻喊了一声,眼神微闪,“你准备回宿舍了吗?”

陆思闲冷淡地看他一眼,“不回。”

西蒙心中暗喜,“那我们——”

“说吧。”陆思闲扔下雪蜡,没多少耐心地打断他。

西蒙一头雾水,“说什么?”

陆思闲:“说你新喜欢的女生,或者又想倾诉感情困扰了?”

西蒙:“……”

“你就这么看我?”我赫伯特·西蒙就算饿死、就算一辈子不谈恋爱,也不可能找一个处男咨询——不,这家伙已经不是了,一想到这里西蒙更是心痛,愤愤地指控,“我只是想问问你去体能训练室吗?”

陆思闲撑着双腿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本就心虚的西蒙不自觉退了一步,但陆思闲并未看他,而是绕过他将雪板锁进了储物柜,“啪”地合上柜门,“走。”

西蒙:“啊?”

陆思闲拉上外套拉链,“练体能。”

到了体能训练室西蒙也不安分,一会儿刷刷手机,一会儿偷看室友两眼,中途还做贼似的跑出去几趟,让陆思闲一度怀疑西蒙难以启齿的事可能是肾功能出现了障碍。

“!”西蒙再次叫住他时,已不复先前的紧张了,反而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连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意,“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陆思闲没什么兴趣:“为什么?”

西蒙心思急转:“我不是想着你前几天刚完成了1980吗?正好又赶上圣诞节……你先把眼睛闭上。”

陆思闲本来懒得搭理,但想着西蒙都憋一天了,到底给了点儿面子。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西蒙有动静,他正觉得烦躁,突然唇上一热——

“操!”

陆思闲连退数步,后背撞上了训练器械,发出极大一声响。

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把西蒙摁在地上打到亲妈不认,但他很快从一屋子杂乱的笑声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抬眼便看见童然欢快地和西蒙击了个掌。

陆思闲:“………………”

训练室里人人都在笑,有人含蓄,有人疯狂。

西蒙更是笑得快跪地上了,他认识陆思闲那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对方这么搞笑的反应,简直就像个傻子!

陆思闲的表情数度变幻,最终无奈地笑了,“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说了啊。”童然上前几步,拥抱了他一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演出结束就先来找你。”

陆思闲记得童然说的是平安夜当天,不过他懒得计较这点小事,只是更用力抱紧了自己的魔术师先生。

情侣之间的气场总是分外不同,一瞬间便将其他人隔绝开来。

一些人已经认出了童然,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西蒙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好在两人都没有在外人面前刻意亲密的嗜好,陆思闲说了要去请个假,便揣着手哼着歌,步子轻快地离开了。

他人一走,童然立马陷入了包围圈。

在这里训练的运动员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先是问童然是不是dedi,又追问童然和陆思闲之间的关系,最后没有任何意外地进入了标准流程,想要看童然表演魔术。

童然不免有些好笑,他偶尔会错觉自己像个放假回国的留学生,总会被七大姨八大姑要求用英文跟小孩们对话。

他随意挑了个男生,“借我五美金。”

男生激动地去找外套,翻出钱夹里的美金,心想这五美金待会儿可能就变成了二十美金、一百美金,魔术节目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但童然却对他说:“这是只为你一个人变的魔术。”

男生受宠若惊,就见童然拿着五美金在他眼前晃了晃,下一秒,对方的手就移到了他的左耳边,再收回来时五美金已经不见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哄笑声,原来童然直接越过他的肩,将五美金交给了他身后的一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只为你一个人变”,除男生之外,每个人都看见了真相。

尽管只是个玩笑,但就某一方面而言,也揭示了魔术的本质。

之后,童然倒是认认真真用五美金变了两个小魔术,换了身衣服的陆思闲也回来了,他随意招呼了一声,便搂着童然出门,边走边说:“再早两天来,你还能遇上老杨他们。”

沃卡蒂体育学院正是奥林匹克官方训练中心之一,中国滑雪协会与这里签订了五年的合作协议,而陆思闲的家就在距离这里三十分钟车程的城市卡亚尼。

“我知道,可赶不上啊。”童然问,“你呢,几号回国?”

陆思闲回:“下个月底,你行李呢?”

“放在门口了。”

等陆思闲见到童然七大箱的行李,眼皮跳了跳:“打算在我家住一年?”

“里面五个箱子都是礼物!”童然说,“我总要带一点见面礼吧。”

“一点?”行,随便吧。

陆思闲将行李搬上车,差一点就塞不下。

两人正要上车,忽有人叫住了陆思闲,“思闲,你要回家吗?”

童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回头就看见了和他们一起录制《桃花源》的花滑冠军姚蔚然。

他也在这儿训练?

“啊?是可可吗,”姚蔚然背着包小跑过来,笑盈盈地问,“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童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蔚然哥,好久不见。”

姚蔚然依旧是那副柔柔的音色,“来找思闲玩儿啊?”

童然觎了陆思闲一眼,见人无聊地转着车钥匙,他心思一动,眼睛直勾勾观察着姚蔚然的表情,“不,我来拜访阿姨。”

姚蔚然先是茫然,隔了会儿才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们……”

“有事快说。”陆思闲没什么表情地催促。

“哦,”姚蔚然忙回过神,“如果你回家,能不能载我一程?”

陆思闲瞥了眼车里,“你挤得进去就上来。”

姚蔚然:“……”

最后姚蔚然还是仗着纤瘦的身材挤上了车,和一堆行李箱窝在后座,但一点都不影响他聊天的**,“你们在交往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陆思闲专心开车,童然则回头道:“半年前,我们没告诉别人。”

姚蔚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这是要见父母了?”

童然微微一笑。

姚蔚然跟着笑,“思闲妈妈和继父人都很好,但他继妹——”

“你话这么多?”陆思闲不耐道,“再说就下车。”

姚蔚然也不生气,冲童然眨了眨眼。

童然都有点儿看不懂了。

当初在录制综艺时,他就对姚蔚然印象深刻,对方说的话时常让他感觉被屏蔽在外,可又不太像是喜欢陆思闲,一如此刻。他察觉不到姚蔚然有丁点的失落或伤心,对他也很友善,但开口时又总会透露那么一点儿和陆思闲的亲近。

“可可要在芬兰过圣诞咯?”姚蔚然只消停了片刻又打开了话匣子,“你们打算去哪里玩?音乐节有没有兴趣?我有朋友正好过来演出,他可喜欢你了。”

童然有些一言难尽,“还不一定,或许会有别的安排。”

姚蔚然表示理解,开始跟童然介绍卡亚尼市内以及周边的景点,一路说到了下车。

车里终于安静下来,童然暗自吁了口气,惹来陆思闲一声轻笑,“谁让你要接话,累了?”

“还好,”童然木着脸说,“蔚然哥真是我见过话最多的人,上回我怎么没发现?”

陆思闲闷笑:“有镜头在,当然要收敛点。”

童然找了瓶水来喝:“他也是来训练的?”

陆思闲:“嗯。”

“蔚然哥还见过阿姨和伯父吗?”童然状似不经意地问,“好像挺熟悉你家人的?”

“他小姨移民到了芬兰,小姨夫和我继父是朋友,”陆思闲说,“姚蔚然十几岁的时候在卡亚尼住了两年。”

童然意味深长,“哦,原来是竹马。”

陆思闲侧目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道:“吃醋了?”

那语气不像是在问“吃醋了”,而是“吃了吗”,童然顿时冷笑:“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又不会喜欢。”

陆思闲嘴角微翘,“放心,老杨爱上我他都不可能对我有意思。”

“……”这个举例着实过于恐怖了。

童然哽了哽:“为什么?”

陆思闲:“他有喜欢的人。”

童然下意识问:“谁啊?”

陆思闲:“他自己。”

见童然一副“你耍我吗”的表情,陆思闲犹豫了一瞬,“你应该知道那耳喀索斯?”

童然当然知道,古希腊神话中因为拒绝了太多爱慕对象,遭遇诅咒,最终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死后变成一株水仙的美少年。

“你是说……”童然仿佛被雷劈了,“不会吧?!”

“虽然这样讲不太礼貌,但他确实自恋,”陆思闲淡声补充,“病理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杨:勿cue!

——

过渡章但是有用。

先发再改,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