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引导源于四项规律,其一,相比静态观众更注意动态;其二,相比常规观众更紧张异态;其三,魔术师看哪里观众就会看哪里;其四,如果魔术师表现出对某件事物的重视,观众也会同样地重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真实。”童然的指尖从眼尾直线划向耳朵,“除此之外,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甚至想法,同样有可能蒙蔽真实。
“那什么才叫真实?从唯心的角度讲,心灵之外,无物存在;从唯物的角度讲,或许是构成宇宙物质基础的原子……但我认为,应该是因果。”
“你的母亲怀上了你,所以你出生了,这叫真实;一只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翅膀,引起了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叫真实;剧场里暖气很热,我这一头汗也叫真实……”
观众们配合地发出笑声,颇有种“原来你也一样”的认同感。
“当然,我无意和大家讨论哲学,只是想引申出一个概念——知因果,既可见真实,不论是过去的真实,亦或现在、未来的真实。”童然耐不住热似的扯松了领带,“这个概念最早是由邓布利多先生提出的,他能精准读取信息,源于他自在梦中窥见了因果——听起来很玄妙,但梦境的确会给我们一些微妙的启示。”
这时,工作人员抬上了一面墙,墙背面是垒砌的红砖,正面被油漆刷成了白色,中间随意地钉了两块蓝色木板。
“昨晚我就——哦,不是昨晚,昨晚我太紧张了,根本没睡。是前晚,我梦见了一面涂鸦墙,所以特意请人从东柏林帮我运回了一车砖,希望它待会儿不会倒塌。”童然嘴上开着玩笑,信步来到墙边,取下了挂在墙角的大信封,“关于涂鸦墙的所有预测,我都提前装在了这个信封里,现在还不能给大家展示。”
他将信封重新挂回墙角,慢悠悠摘下手套,“我将选一位观众上台,和我一块儿完成表演,接好了——”
红手套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抢,落入了中排某位男观众手中。男观众喜不自胜,当即就跳了起来。
童然忽地开口:“先生,0到1223之间,任选一个数。”
男观众一顿,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尾号,“923。”
“好的,”童然微微颔首,“入场门票上印有一组票号,请923号观众上台。”
男观众:”……“
男观众犹如当头被泼了盆冷水,几乎失声大吼“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他慢半拍地意识到,全场一共1222位观众,童然很明想让他抽选其中一位,他怎么不能聪明点儿报自己的票号?
而923号女观众却像中了巨额彩票,在轻快的音乐声中一路疯跑疾冲,上楼梯时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童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请问怎么称呼?”
“安妮!”安妮太兴奋了,之前童然没选她划火柴的遗憾一扫而空,她现在只想对全世界宣布,她刚刚牵了dedi的小手!
“安妮,”童然从墙后取出一块红砖,“你随便扔,砸中谁我负责。”
安妮:?
玩这么大?
但事实上,那块红砖只是由橡胶做成,安妮一接到手中就明白了。她戏精附体,装作很沉的模样,用力掷像观众席!
红砖飞出凌厉的轨迹,所过之处有人惊叫着避让,有人不怕死地来抢,最终砸中了一位胖乎乎的青年。
“你最喜欢什么猛兽?”台上的童然一秒钟都没耽误,直接发问。
青年还陷在“砖头怎么这么软”的困惑里,下意识回答:“老虎。”
童然从地上拾起三罐喷漆,将黑、红两罐交给安妮,自己留下了绿罐,一边摇晃漆罐一边问:“喜欢的颜色呢?”
青年:“黄色。”
童然笑容一敛,垂眸看向自己与安妮手中的红、黑、绿三色罐子。他什么都没说,但明晃晃透露着一个意思——你是不是在耍我?
观众们放声大笑,青年讪讪改口:“黑色吧。”
“黑色,有品味!”童然敲了敲墙面最顶端的空白处,“安妮,来,画一只黑色猛虎。”
画虎本来就很难,而且还得用喷漆绘画,安妮全神贯注、凝息屏气,勉强画出了一坨……或许是猫吧?
童然“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达·芬奇如果在世,一定会以你为荣。”
全场哄笑,安妮自己也笑弯了腰。
青年则在童然的提示下将砖块扔向后排,这一次,红砖被一个光头人男接到了。
童然问:“先生,您名字的缩写是?”
光头举高了砖块:“e.j.”
“e.j,你最喜欢的颜色?”童然故意看了一眼漆罐,仿佛在提醒对方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光头会意地笑了:“红色。”
“好极了!”童然找安妮要了红色漆罐,在一块蓝色木板旁喷上了ej,转头对安妮眨了下眼,“简单的我来。”
安妮:“……”
“e.j,”童然目视光头,“你能说中文吗?一两个词也行。”
“当然!我为你学过中文!”光头信誓旦旦表忠心,一瞬间拉满了全场的期待,但事实上仅会三个词,“腻号、拗毕、鞋鞋。”
童然的眼神困顿中略显痴呆,许久,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在ej下喷上三个中文词汇,并用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你好,牛逼,谢谢。”
他简略解释了几个词的意思,用一种刻意小声但大家都听得见的音量说,“我不明白外国朋友在说中文时为什么总爱用四声,该用四声时又换了二声。”
外国朋友根本听不懂,可受气氛影响笑得无比大声,现场的华人观众更是快笑吐了,其实“你好”和“谢谢”都算寻常,“牛逼”实属牛逼了。
随后,接力继续,第三个接砖的依然是位男士,名叫理查,与理查邻座的男观众叫做哈利。
童然用绿漆将二人的名字喷上涂鸦墙,中间隔着另一块蓝色木板。
观众一直当木板只是装饰的一部分,却见童然忽地揭下了木板,露出木板下耐人寻味的四个字母。
所有人齐声念道:“richardloveharry!”
“不,我不喜欢,我喜欢女生!”理查脸涨得通红,情急地辩解,“我和我女朋友一起来的!”
童然挑了挑眉,“你女朋友?你旁边只有哈利啊,难道哈利……是她?”
工具人哈利面无表情,理查赶紧解释:“我女朋友在前面,我们没买到一块儿的票,只能分开坐。”
童然看见了第四排有女生站了起来,问:“那女朋友叫什么?”
女生甜甜地笑:“我叫朱蒂。”
童然面露一丝歉然,“抱歉,朱蒂。”
他转回身,果断地划掉了harry的名字,在,也就是位于ej旁的那块。
木板下当然也有单词,连在一起读便是“一对一中文教学请联系:ej,你好牛逼,谢谢。”
满场欢笑中,童然取下了信封,从中抽出一张和墙面等比例大小的纸。
他让安妮拉开纸张,最上方是一只形似幼猫的黑虎,线条色块与安妮所绘仿佛拓印;中间是与涂鸦墙一致的中英文;下方也同墙面一样用了绿漆,但内容稍有变化——
richardlovejudy.
sorryharry.
掌声如雷贯耳。
整个过程中,童然完全没有触碰过信封,他挑选的观众、观众们的回答,应该都是随机的,尤其还有理查和朱蒂这一对意外的情侣,他们甚至没有坐在一块儿。
但童然的预言完全精准,仿佛真从梦里窥见了因果,透视了今天会发生的真实。
“等等,安妮。”童然叫住了准备下台的人,“很抱歉需要再耽误你一点时间,节目还没有结束。”
安妮睁大了眼,和其他观众一样满是疑惑——预言不都完成了吗?
童然不作解释,只让她捧住双手。
下一秒,纸张被撕裂成两半,童然扯住画有“黑猫”的一半,倏地罩住安妮双手。
安妮感觉掌心一沉,一只黑色的猫崽从薄纸里破出头来,睁着迷蒙的灰蓝色眼睛,与她静静对视。
——真实的猫崽,有温度、有重量,结结实实落在她手心里猫崽。
安妮整颗心被重重撞了一下,仿佛瞬间回到了六岁那一年的冬季,她坐在壁炉前,亲手拆开了父亲送的礼盒。
礼盒里同样装着一只黑猫,但只是玩偶。
玩偶一直陪伴在她床头,可送她玩偶的人已经长眠在那个冬季。
台下观众还在惊喜的尖叫,谁都没有看见安妮眼中深切的怀念,也没有人像她一样,如此深刻地理解了童然不露声色的温柔。
“是送我的吗?”她抬眼问。
童然亲切地笑了笑:“你会照顾好她对吗?”
安妮抱紧了猫崽,露出明快的笑意,“当然,我发誓。”
魔术有了圆满的结局,演出也还在继续。
接下来,童然又和观众们玩了几个互动魔术,虽然流程都不复杂,但童然总能在陈旧的套路中发觉新鲜感,让魔术充满了趣味性,剧院里的笑声几乎没有停止过。
在最后一个互动魔术时,童然又用上了他的“柏林墙”,墙上贴满照片,他则戴上眼罩,手持飞镖,盲射中了观众所背着他挑选的那一张。
飞镖扎中照片里翻涌的巨浪,真实的水花溅洒开来,泼了童然一身。
童然摘下眼罩,在同台观众惊愕的视线下,随意拨了拨湿透的碎发,“看来我得去换身衣服,不过没关系,我还邀请了两位朋友,他们也为大家准备了非常精彩的节目。”
正如演唱会的主角需要中场换装,魔术专场也很少有人独自演完全场,早在观众买票时就知道今晚还有两位嘉宾,只是名字都很陌生。
他们热情地鼓掌,同时也惊觉演出竟过去了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太专注了,全然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很快,李成萧带着他潜心创作了三年的魔术《消失的六便士》登台了,在他之后,则是徐柳准备的中国风浓郁的节目《伞》。
一个充满了惊奇感,一个呈现了艺术之美,他们受童然邀请而来,面向来自世界各国的表演,也深知这场演出对自己、对童然的意义,不敢有半点疏忽。
就在观众们认真观赏表演的过程中,童然找到了格林,“先生,我要看看监控。”
格林脸色微变,紧张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童然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我得确认一下。”
两人来到监控台,调出了视频。
童然吩咐工作人员用最快倍速倒退,十几秒钟后叫了暂停。
他垂眼看着荧幕上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是在涂鸦墙节目里出现过的哈利,隔了会儿,他轻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快地说:“这个人眼镜上装了摄像头。”
格林一愣,“你是说……盗摄?”
专场演出没有直播,同时也禁止录像,所有演出内容事后都会制成dvd上市售卖,盗摄当然是严重的侵权行为。
“多半是了。”童然讥诮一笑,“总不能是装着好玩。”
格林勃然大怒,这他妈不止损害了他的经济利益,还有整个剧院的名声。如果盗摄视频传播出去,别的演出团队也会怀疑剧院的专业性!
他拿起电话就准备报警,“我马上派保安赶他出去!”
“不,稍等,”童然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有趣又恶劣的主意,“让我来陪他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啊,本来想直接写完专场演出的,但剩下的内容还有不少。
前两天其实写了挤着时间写了两千多,早上一块儿删了,因为我发现设计的虫洞魔术要让大家都能轻松理解,涉及的一些知识太枯燥了,不知道怎么描述,所以我把前面的虫洞也删掉了。
明天还得去医院,回来再改错,欢迎捉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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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墙,灵感来自大卫·科波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