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餐桌上的烤鸡已经凉掉了,一瓶红酒立在蒸好的阿拉斯加帝王蟹旁,周围几只红酒杯倒映着烛光,蜡泪滴落在高塔烛台。

本该是欢快的庆祝场面,此刻却一室清冷,杨信年、辛雪、童然和陆思闲分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是唯一的主旋律。

辛雪早看出童然的心思,只是不知道陆思闲的态度,但在她心里,可可千好万好,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他。

因此,对今天的结果她早有预料,也想好了应对措施,可老杨的反应实在太像杨家那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长辈,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啪——”

杨信年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吓得童然一抖,肩线弓得更低,放在膝上的双手十指也并得更拢。

“老杨!”辛雪又是心疼又是无语,“你就是生气也别打自己啊!”

“我不生气。”杨信年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表情却失魂落魄,“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可能呢?”

童然不安地动了动,头埋得更低了。

姐夫虽然嘴上嫌弃陆思闲,可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儿子养的,一时无法接受对方和同性谈恋爱也很正常,且对象还是他默认的小舅子……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乱/伦吧?

或许,姐夫已经在后悔引狼入室——

“可可怎么就瞎了呢?”

童然:?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见对面的陆思闲也是一愣,旋即讥诮地抬了抬嘴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

“你还很得意?”杨信年勃然大怒。

陆思闲丝毫不见紧张,双手抱臂,“没得意,你想多了。”

“臭小子你——”杨信年倏地一顿,怀疑地瞅着陆思闲,“你耍什么手段了?是不是铺那个什么,铺铺、铺啊人家了?”

“没有!”童然被眼下出人意料的发展给整懵了,怕叔侄俩吵起来,慌忙说,“哥哥对我一直很好。”

杨信年一口气闷在胸口,“姐夫提醒过你几次了,找对象眼睛要放亮!这小子脾气臭得跟茅房里的石头似的,说话难听不懂体贴,回了家只会逗猫不干活,做饭难吃得要死,连陪你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哪儿是个过日子的人?”

童然:“……”

我居然无法反驳。

随着杨信年每说一句,陆思闲脸色就臭上一分,终于忍无可忍,“我又不是和你过。”

杨信年拍案而起:“你还想和我——”

“老杨,你别激动!”眼见两人越说越不靠谱了,辛雪赶紧拉着杨信年坐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会对感情负责的,咱们别操那么多心了。”

杨信年何尝不知,其实身为陆思闲的长辈,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对方好,也不是看不见陆思闲的优点,只是在恋爱相处中,那些优点并不适存,反而缺点十分明显。

他担心童然将来后悔,担心孩子们受伤,也担心他和辛雪夹在中间为难。

“可可,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童然抿了抿唇,还是那句话,“哥哥很好,对我也好。”

杨信年心累,“我也不是对你哥有什么意见,我就是——”

“你就是觉得我不配。”陆思闲冷冷接口。

杨信年梗了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咳,我就是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你慢慢消化,我们先去吃饭了,”陆思闲站起身,调子懒懒的,“饿死了。”

杨信年:“……”

饿死算球!

吃饭时,杨信年出于“我养的孩子把你坑了实在对不住”的愧疚心理,给童然夹了满满一碗菜,童然也正心虚,不好意思拒绝。

陆思闲朝童然碗里瞥了一眼,抬眸看向对面:“你喂猪啊?”

杨信年忍了忍没忍住,半轻不重地踹了陆思闲一脚:“闭嘴!”

踹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再留意到童然脸上乍然泛起的可疑红晕,以及桌下轻微的动静,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自闭了。

童然匆忙收回被陆思闲勾过去的腿,不小心磕到了餐桌二层的木轨,带起很小一声碰响。他都不敢去看杨信年的表情,越想越气不顺,干脆又泄愤地踩了陆思闲一脚。

“可可。”

辛雪突然开口,倒把童然吓了一跳,心说我也踩错人了?

但辛雪只是擦了擦嘴角说:“林导那部片子明天首映,你知道吧?”

童然舒了口气,点点头。

林耀之的新片,也就是童然数月前客串的《狂澜》,同样安排在了暑假档上映,此前没有任何点映和媒体场,只有内部观影后传出一点风声,据说质量很不错。

辛雪:“你明天没什么事就去捧个场,微博宣传一下。”

“好。”童然本想叫陆思闲一起,话到嘴边又忙改了口,“要不我们一块儿去?”

杨信年:“明天我得回队里,马上得去银山封闭集训,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你们去吧。”

辛雪笑了笑:“我也有事,思闲陪着可可去好了。”

杨信年下意识想棒打鸳鸯,可想到陆思闲归队后就要去银山,至少得关上两个月,于是强忍着憋屈僵笑:“对,你们去吧,思闲照顾好可可,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可惜杨信年勉强的成全终究是错付了,第二天,电影院门口不止有童然和陆思闲,还有西蒙。

“dedi!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西蒙一见童然就要奉上自己热情的拥抱,被陆思闲一把扯开,他不满地挣开对方,“干什么?”

陆思闲隔开了西蒙和童然,“没订你的票,自己去买。”

西蒙呆了呆:“什么意思?”

陆思闲:“昨天我们在网上订票了,不知道你要来——”

“什么叫不知道我要来?我和你一班飞机!”西蒙差点儿跳起来,“我只是回酒店倒个时差而已,明明说好今天要一块儿找dedi玩!”

童然还很茫然,昨晚上陆思闲一句都没提,此时才知道西蒙也是趁着夏天没什么比赛,给自己放了个假来中国旅游。

“可真没趣,”西蒙惋惜又遗憾地摇摇头,“难得可以轻松一下,居然回国就要归队。”

“不是还有半年冬奥就要开始了吗?”童然看了陆思闲一眼,大方地表示理解,“你暂停训练,不怕比赛发挥不好?”

“我连决赛都进不去,”西蒙非常坦然,和当年陆思闲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完全不同,好像在成绩上没什么追求,又像自暴自弃地放纵,“休息一段时间还可以调整状态。”

“那去集训了,你一个人怎么玩?”童然可没时间当地陪。

“嘿嘿,”西蒙想显摆却又硬憋着地笑了声,“我和别人约好了,我们打算去西藏!”

周五是工作日,但林耀之的招牌很好使,加上全明星的阵容以及童然首次客串出镜的宣传,即便是下午售票台前也排着队。

童然将订票信息转给西蒙,和陆思闲去了隔壁买饮料,期间听说西蒙认识了个中国留学生,女孩暑假回国,所以人也追来了。

“中国留学生?”童然问,“他不是在和捷克女友交往吗?”

“嗯,交往了一个月分了。”对方嫌西蒙像果冻一样粘人——这是西蒙自己哭诉的原话,陆思闲很善良地省略掉后一句。

童然“呃”了一声,“他的感情好灵活。”

陆思闲收好柜台的找零,突然勾了勾童然垂在身侧的手,笑了笑说:“你放心。”

我放心什么?

童然迷惑了一秒,转瞬又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浅浅一漾。

因为订的是巨幕场,影厅里并没有满座,西蒙运气不错地买到了童然和陆思闲后面一排。

入座时,荧幕上还在播放广告,但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童然将可乐放在扶手的杯托上,正要收回手,忽然被陆思闲握住了。

手心里沾着可乐杯的水汽,并不很舒服,童然抽了抽没抽开,好笑地问:“电影还没开始,你要握两个小时吗?”

陆思闲看似正经地盯着屏幕,一只手却揉捏着童然的指骨,从第三指节一直捏到指尖,再轻轻摩挲泛粉的指甲盖,“你手好软。”

就那么寻常的四个字,连语气都平平无奇,童然却像被碰到了最敏感的位置,五指微微蜷缩,神经也跟着麻了麻。

他不动了,平复着心跳,静候电影开场。

故事发生在抗战年间,一场遭遇战后,主角的同志腿部受伤,无奈之下躲进了某座小镇里,主角得到消息赶来救援,可小镇此时已被日军把守,外人禁止入内,城门搜检也非常严格。

童然的出场在三十分钟左右,当时主角正坐在镇外的茶摊上寻找机会,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凑过来问他要不要算命,主角心中只有一种信仰,也看不上少年这种无赖混子,自然不搭理。

这时,镇里冲出来的几个大汉,指着少年就骂骗子,又将少年打了一顿,抢光了他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

主角冷眼看着,等大汉们离开,他才招呼少年过来喝杯茶,顺便少年买了两个馒头。

少年咽着唾沫将馒头揣进怀里,尽管鼻青脸肿,他似乎并没吃到教训,嘴里还在叭叭吹嘘,说自己师从谁谁谁,一手三仙归洞神鬼莫测,掐指一算就能通过去,知未来。

见主角不信,他还特意亮了一招,将一只茶杯转瞬变消失又变出现,得意洋洋之际,他并没有发现主角眼神的波动。

之后,主角又给少年买了几个馒头,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从少年不尽不实的言语中判断出,少年是镇子里的孤儿,以前拜过一个半仙师父,可惜没学上几招师父就离世了,少年也再度成了流浪儿。

他看中了少年三仙归洞的技艺,利诱少年帮他送信,少年原先不肯答应,到底没扛住银元的诱惑,咬咬牙接下了信件。

这一段是电影的重头戏,林耀之不愧为国内最知名导演之一,几组镜头语言交织,将少年骗过日军的手法拍得出神入化,不仅紧张刺激,还相当富有艺术美感。

少年成功完成任务,拿到了报酬,但信却是一封正常的家书,只是主角出于保护和考验的一次试探。

得知真相,少年非常气愤,找到主角要说法,主角却告诉他,我要你送的信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会危急你的生命,你敢吗?

少年似乎受不得激将,当场答应下来。

再后来,少年多次为主角送信,通过某组织在镇上的内应,帮主角联系到了同志。

又一天风雪夜里,少年回到破庙,庙中几个年龄不一的小孩见了他都喊“老大”,少年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取出怀里的烤鸡给小弟们加餐,一如往日般自吹自擂。

“我当然厉害,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我师父能算古今三年前,你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什么时候上了次茅房,我师父都能算出来!”

“我可是师门里天赋第一的弟子,也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

一个三四岁大的小豆丁啃着鸡腿问:“老大,你能算到一百年后吗?”

“那有什么难的?”少年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地掐着指节,“别急,我马上看到了……我看到了很高很高的楼,有十层那么高,还有很多人骑着大马,他们穿得很暖和,衣服上没有补丁,他们还在吃东西!吃烤地瓜、吃糖葫芦,还有烤鸡!再也没有人挨饿,也不会被冻死了。”

“哇,真的吗?”孩子们听得入迷,稚嫩的脸上满是向往。

“当然,我从来不骗人。”少年言辞凿凿,“可惜我是活不到那时候了,你们几个小子努努力还能赶上,老大我就提前给你们祝个百年整寿吧!”

欢笑声隐没在风雪里,转眼配角已养好了伤。

出逃那日,他找到了破庙,向少年袒露了身份,问少年是否愿意加入组织,和他一块儿走。

少年表现得并不吃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猜到了。他拒绝了配角,说自己还有孩子要养。

配角无奈,只能留下联络方式,让少年有需要时联系他。

那晚镇上闹了一夜,狗叫声吵得少年罕见的失眠了,次日清晨,阳光普照,驱散了雪夜的寒意,一切仿佛归于宁静。

少年像过去一样,早早出门寻找机会,可惜一整个白天也没开张。

当他带着几个温热的馒头回破庙时,却看见几个孩子都被日军擒住了,等待他的,是数把对准他的,冰冷的刺刀。

电影留白了残忍的过程,但给了少年结局。

主角知道少年被抓了,试图赶回来营救,路过乱葬岗时,他发现了几具新扔来的尸体,其中一具双手被斩断,身上伤痕累累,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主角从尸堆中扒拉出一个气息微弱的三四岁男童,他含泪埋葬了其余几具尸体,抱着小孩离去。

影厅里的低泣声此起彼伏,但少年的扮演者正有些分心,童然斜目观察陆思闲,对方看得很专注,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故事继续,主角和配角几经曲折终于赶到了根据地,投身到了新的战役之中,在付出极大的牺牲后,终于赢得了一场胜利。

旗帜在硝烟里招展,浸润了鲜血的颜色,悲歌旋绕在战场上空,遍地尸骸。

片尾曲播到尾声,许多观众还没舍得离场,他们记住了这场伟大的战役,也记住了战场之外的一个小人物。

“天啊,可可真是第一次演戏吗?我觉得他可以拿影帝!”

“虽然我同意,但是他真正出镜加起来只有几分钟吧,拿不了影帝啦,不过我看有影评说,他的演戏风格很像童亦辰——”

“哈?瞎了吧?就童亦辰那五官乱飞演技!”

“不是,我的意思是早期,童亦辰拿影帝的时候,说起来他俩名字那会儿还一样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不断有人离场,但童然作为前·电影从业者,习惯了看完最后的字幕,算是对幕后工作者的致敬。

等到影厅基本走空,童然才问:“好看吗?”

陆思闲隔着口罩吻了吻他的侧脸,认真地说:“你演得真好。”

童然眼睛弯了弯,正要说什么,忽听见后排一声抽噎。他心里一紧,才想起西蒙坐在后面。

虽说他并不介意被西蒙知道自己和陆思闲的关系,可连着两天被迫出柜,还是过于离谱了……

童然匆匆回头,瞥见西蒙正在擤鼻涕,眼睛也没往他们这里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陆思闲问。

童然摇摇头,回望向屏幕,“我们等字幕结束再走。”

陆思闲自无不可。

然而半分钟后,童然关了提示音的手机连续弹出消息。

【西蒙】你好卑鄙!

【西蒙】我都看到了!

【西蒙】你刚才亲了dedi!

童然眼皮一跳,立马意识到西蒙发错了人,又想起来自己和陆思闲的p也用了情头,买票时他给西蒙转了订票信息,对方当时还咋呼了两句,但也没多想,现在应该是弄错号了。

【西蒙】你快看手机!

【西蒙】不要装死!

【西蒙】好吧,我只想问一件事。

【西蒙】dedi的清白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可可:暂时还在。

——

我枯竭了,先发再改。

爱大家,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