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明天即将比赛,尽管主办方早就提供了舞台结构图,童然也在虚拟场景里演练过,但还是要去现场一趟。

比赛地点在距离大阪一小时车程的千立町,场地是由露天体育场改建的,舞台分为上下两层,不过上层是普通舞台,延伸出的下层则是水池,只是中间搭建了一条大概两米宽左右的通道,直通向观众席。

童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舞台,设计很有新意。

他到时现场还有不少魔术师,童然很多都不认得,不过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作为这一年间风头最劲的魔术师,哪怕是在业内也有不少童然的支持者,来找他的签名的同行中还有人亲口表示,比赛重在参与,想和偶像同台竞技才是目的。

因此,今年亚洲魔术研讨会舞台魔术组的报名节目特别多。

“童先生,很荣幸见到您。”蓄着短须的青年男子见童然终于得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鄙人山本洋介。”

童然知道山本洋介,日本年轻一代最具代表性的魔术师,曾经也出现在凯恩的考察名单之上,“山本先生,久仰。”

“童先生客气了,”山本洋介笑问,“您以前来过千立吗?”

童然很早前来日本参加过东京电影节,不过没去过东京以外的地方。

“我还是第一次来,”童然礼节性道,“这里风景很好,可惜没能赶上樱花节。”

“除了樱花,这座小城还有许多景点,童先生如果有兴趣,我可以陪您逛逛。”山本洋介笑道,“我在这里长大。”

“好啊,多谢了,”童然确实有兴趣逛逛,但估计没空和山本洋介一块儿,“只是明天就要比赛,等有机会吧。”

山本洋介微微一笑,“我陪童先生去舞台走走吧?”

“有劳。”

两人并排走上舞台,站在舞台中央,入眼是次第登高的看台,以及看台之后连绵起伏的雪山。

阳光落在雪山顶上,是灿烂的金。

“那是千立雪山,看上去离这里很近,实际上还有二十多公里。”山本洋介一直在观察童然,注意到他在看雪上,便道,“童先生若是想滑雪,山上就有一座不错的雪场。”

“我知道。”

山本洋介也不管童然是不是真知道,自顾自地说:“我外祖就住在雪山背面的渔村,他小时候生活非常艰难,战争刚刚结束,国内资源几乎消耗殆尽,连基本的食物供给都成了问题。

“牛肉羊肉没有,家畜也没有,连近海的鱼也快被捕光了,村民吃不上肉,缺乏蛋白质源,我外祖险些因为腹水肿而死亡。

“曾外祖没有办法,只能随着村人冒险去捕鲸,鲸鱼肉质多,价格便宜,一度成为了国民重要的食物来源。”

童然没想到山本洋介居然谈起了捕鲸,他表情淡了几分,“山本先生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童先生,我已经知道您在机场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这非常失礼,我代那些渔民向您致歉。”山本洋介正色道,“同时,我也想向童先生解释,渔民捕鲸是为了生存,并非外界误传的虐杀。鲸鱼的死亡是最慷慨的馈赠,它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我们始终心存敬畏和感激。”

童然简直都想笑了。

鲸鱼之死的确是慷慨的馈赠,一头鲸的尸体沉入海底,可以供养长达百年的生命循环系统,这个过程被生物学家赋予了浪漫的名字,叫做鲸落。

但那是对大自然的馈赠,而非只奉献给人类。

如果真为了生存而不得已捕鲸,或者鲸鱼能够人工蓄养,世界对于捕鲸的反对声也不会这么大,可……

“山本先生的意思是,你们国家的渔民至今还只能靠鲸鱼肉来填饱肚子?”童然似笑非笑,“我记得日本经济很发达啊。”

“我们如今是科学捕鲸,不会对鲸鱼造成濒危和灭绝,这是一种在艰难岁月里传承下来的古老文化。”山本洋介听出童然话里的讥讽,心下不豫,“中国也是文明古国,童先生应该能够理解,即便不理解,也请您保持沉默。”

童然这回真的笑出了声,他有成百上千句话可以反驳山本洋介,却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耻自大的人身上,只幽幽道:“山本先生,你们的艰难岁月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国内资源又消耗在了哪里?侵华战场吗?”

山本洋介表情微变,知道这事没法儿聊下去了,沉声道:“童先生坚持己见,又对我们怀有偏见,实在令人遗憾。抱歉,先失陪了。”

童然忍不住冲着山本洋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见对方脚步匆忙地走向场馆入口处的一位老人,两人不知交流了什么,老人朝着童然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非常锐利。

但老人很快挪开了眼,和山本洋介一同离开了。

这时,童然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来电人,面上就泛起笑意,心中那点儿不快也淡了许多。

按下接通键,陆思闲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

“你们出发了吗?”童然语气轻快地问。

陆思闲没回答,而是挪动手机照出了周围的环境,他和西蒙等人正要准备登机,目的地自然是日本。

他们会在日本参加两个赛事,因此提前几天出发适应环境。

或许是为了弥补上回错过的表演,他们这次恰巧赶上了童然的比赛,也早就收到了童然送的门票。

“要登机了啊?”童然算算时差,“明天下午到?”

“差不多,”陆思闲打量着童然,微皱着眉说,“我看见网上有人发了你在机场被骚扰的视频,没出什么事吧?”

童然心说难怪山本洋介会知道,不过机场那么多人倒也正常,他调侃道:“我怎么可能有事,你不是送了我防狼喷雾和电击棒吗?”

陆思闲总觉得童然语气不对劲,可想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你带着了?人太多那些东西也不顶用,以后出行最好让婶婶安排周全点,可以请两个保安。”

童然正要开口,西蒙的大脸就凑了过来,义愤填膺道:“Dedi,那些人都是疯子!你放心,大家都在骂他们,我也骂了!”

“谢谢。”

“你报警了吗?他们会有惩罚吗?”西蒙犹不解气,“你真应该把他们全部变进鲸鱼肚子里去!对啊!你可是魔术师,为什么不借助魔术狠狠地揭露他们!嘲讽他们!”

童然失笑,“魔术只是单纯的魔术,不是工具。”

西蒙愣了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对,他们才配不上你的魔术!明天我就来给你加油!你比赛要表演什么?”

童然歪了歪头,轻轻说出四个字:“《南瓜马车》。”

南瓜马车,一听就会联想到童话里的灰姑娘,十二点的魔法。

因此,当童然身着一身白色西装,打扮得像个王子一样露面时,所有选手都不觉得意外。

“Dedi?还记得我吗?”有人在叫他。

童然闻声回头,来人竟是韩国见过的那位泰国血腥魔术师,“巴颂先生。”

巴颂打量着童然,很难将面前的少年和记忆里的Co画上等号,天知道他得知Co是男扮女装时有多恍惚,“好久不见,你一个人来的?”

童然正想说“经纪人去接我朋友了”,又听巴颂问:“凯恩先生呢?”

“秘密。”童然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巴颂便知多半和今晚的魔术有关,识趣地不再问。

想当初,大卫·凯恩还是为了见自己才去了大田魔术节,没料到最后签了Dedi。这半年来Dedi风光无限,巴颂也难免羡慕,后悔自己没能把握住机会,但只要一想到华盛顿广场上的海妖,那点不甘也就散了。

因为他做不到。

他尝试过复刻,可至今也没成功。

而且据他所知,许多魔术师和团队都试图破解《海妖》的秘密,但也和他一样没有头绪。

“一直想和你聊聊,我们坐一块儿?”巴颂笑起来时脸颊有个坑,是当年电钻钻脸时留下的疤痕。

童然忽觉得腮帮子有点疼,避眼说好,不经意间却看到评审席上坐着位白眉鹤发、面相严肃的老人,顿时怔了怔,“巴颂先生,你认识那位吗?”

巴颂顺着童然所指的方向看去,“是石田贵,很早以前也是位魔术师,现在经营着日本国内最大的魔术道具公司。”

童然若有所思。

“你打听石田先生做什么?”巴颂好奇道。

童然只是发现石田贵就是昨天和山本洋介一起离开的人,没想到还是位评审,对方昨天看他的一眼实在称不上友善,让他不由回忆起A大那场荒诞的比赛。

但自己不再是可以肆意打压的小魔术师,何况APP也没规定亚洲魔术研讨会只能参加一次。

就算今天不幸失利,他未来还有几年机会。

压力不大。

“觉得有点面熟,随便问问。”

童然语气随意,心中还是希望能尽快完成APP发布的任务,因此比赛开始后对石田贵也多有留意,可石田贵不论对本国还是外国选手都一概压分,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其他评审更公正。

眼看着琢磨不出对方的态度,他索性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地欣赏魔术。

亚洲魔术研讨会的流程和他参加过的国内比赛没什么不同,不过选手的整体实力要凸出许多,尤其体现在魔术创意和编排上。

比如台上这位魔术师就有点意思,控制傀儡来取代魔术师变魔术,由此制造出不少笑点和意想不到的发展;还有刚结束演出的女魔术师,明明只是陈旧的变装魔术,她却邀请了几位小朋友来为芭比娃娃换装,而芭比娃娃们换上的新装也同样“复刻”在了魔术师身上。

套路加上新元素,往往就会有耳目一新的效果,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可“恰当”的新元素并非拍脑袋就能想出来,除了一点灵感,更多还是经验和积累碰撞出的火花。

一整个白天看下来,最让童然不明觉厉的便是山本洋介的演出,对方随机选了两位观众来和自己下棋,观众可以任意选择在哪里落子,也可以询问现场其他人,甚至场外求助,总之观众所下的每一步都是随机的。当棋局分出胜负,翻转过棋盘,却发现棋盘背面也形成了一副拼图,书写着“白胜1/4子”,完全与棋局结果一致。

好似命运的预言,满场惊叹声。

但惊叹之余又伴随很多质疑,不少人都怀疑山本洋介选的观众就是托,下棋的路数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我觉得不是托。”晚餐时,童然还在和巴颂讨论棋盘魔术,他回忆着那两位观众的表现,“就算是那也是无意识当了托,至少绝对没有事前串通过。”

巴颂微微颔首:“多半借助了数学规律和强迫选择法,山本先生有几次在观众落子前都做出了语言暗示,那几子估计是关键。”

童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魔术,感觉很新奇,正琢磨着回去复盘,就见巴颂收拾好餐盘站了起来。

“你慢慢吃,我得去检查一下道具。”

童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巴颂的出场次序排在晚场首位,转念又想:都这个点了,陆思闲也该到了吧?

然而直至晚场开赛,童然也没能联系上陆思闲,电话始终提示不在服务区。他下意识望了眼C区看台,那是他赠票的位置,可惜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就在他目光移向舞台的同时,陆思闲也来到了体育馆C区入口。

一行人在辛雪的带领下摸黑找到了座位,刚落座,就听见有浓重泰国口音的英文自舞台传来:“我不是第一次来日本,十年前,我25岁,曾和几个朋友一同来日本旅行。那是一个冬天,我和朋友住在乡下某间民宿,不幸遇见了暴风雪,我们被困住了。”

台上的魔术师只提供了一段信息并不明确的引子,台下的观众却不由集中了注意力,唯有陆思闲眼皮一跳,直觉不妙。

“那天晚上,民宿停电了。主人家提着灯来敲门,提醒我们一旦过了夜里12点,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好奇,更不要开窗开门。

“民宿主人是位老婆婆,她有些驼背,走路很慢,平时总带着笑,非常和蔼。但在说这些话时,她表情很严肃,煤油灯的光打在她枯瘦的脸上,看起来像个骷髅。

“我当时有点害怕,可魔术师生来就有极强的好奇心,所以当零点过后,我听见有女人在门外唱歌时,便偷偷趴在了地上,从门缝隙里往外看……”

陆思闲:“……”

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