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的药终于告罄,昙生必须去药铺再打一剂。
嘱咐三丫看好家门,他直奔药铺。
好在药铺里坐诊的老中医并没有格外关注他。
这一回,昙生用一篓子马铃薯代替了药费。
拿着中药出了药铺,他又去晚玉待的院子处看了看,见她依然跟两个女子在这里,便放心走开。
自己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可能将晚玉赎回去,就让她在这里待着吧,好歹比他那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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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的灾民越发多了,隐隐似有骚动不安的情绪在酝酿。
城里许多卖食物的铺子都关了门,连那家卖烧饼的摊子也不见踪影。
“啊,你个混蛋!竟敢抢老子的馍!”
一名穿长衫男人追打着一个破衣烂衫的难民。
只见那难民弯着腰,将手里的东西护住,拼命往嘴里塞去,任凭长衫男人踢打。
长衫男人眼见自己的馍被这难民全部塞进嘴里了,气愤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又用脚狠踢他几下,才骂骂咧咧离开。
昙生心里顿生警惕,小心避开街上的灾民行走着。
他的背篓此时空着,并没有放东西在里面。
走到杂货铺前,只见周泉正在上门板。
“周大叔,还不到午时呢,您怎么就关门了啊。”
周泉回头瞅见是昙生,不由笑道:“这两日外头不太平,俺只开会儿应付应付老顾客就行。你小子这几天去哪里了,你家的洋芋还有么?”
“有啊,可不多了,我爹说要留着自家吃呢。”昙生已经能将故事编的很圆润顺滑了,顺溜的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周泉有些遗憾,随口问道:“你今日来俺这里做甚?”
“想跟您买些东西。”昙生走进铺子,朝柜台里张望着。
他想给小君意买点草纸,顺便再买两双鞋和蜡烛。
“买啥赶紧的,俺瞧着街上有些不对劲。”
周泉掀开柜板走进柜台里面,“唉,昨日卖烧饼的摊子被人抢了,连生面团都给人抢吃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鼎沸人声,有许多人大声呼喝着奔跑而过。
“快你快出去!”周泉慌忙冲出柜台,一把将昙生推出铺子,迅速上好最后一扇门板。
昙生有些懵,只见数百名破衣烂衫的灾民涌向不远处的粮铺。
粮铺的几名伙计被人掀翻在地,无数灾民冲进铺子里。
有的灾民手里捧着一把糙米直接往嘴里塞,有的则用衣襟兜了一些谷子便挤出人群。
大米白面包谷黄豆撒了一地,人们踩踏着,推挤着,哭喊着,将粮铺的所有门板推倒,后屋麻袋粮垛子也被人撕开口子,稻谷包谷麦子像流水一样倾淌下来。
昙生见如此疯狂的难民,吓得也不敢在此停留,赶紧往人少的方向跑去。
当他跑出这片区域,仍发现有不少灾民往粮铺方向而去,渐渐汇成大股的人流。
“暴动”二字瞬间出现在昙生的脑海里。
极度的饥饿,终于让灾民走向暴力。
街面上的店铺纷纷上门板,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灾民的疯狂攻击。
昙生皱眉思索片刻,脚下不停地跑向那个最繁华的泰华街。
果然,这里也有不少灾民,正冲砸着两家糕点铺子和一家米铺。
昙生血液开始涌上脑门,趁人不备收起背篓,手中瞬间出现一件破烂不堪的大褂,将自己的头脸一裹,随着人群钻进米铺。
此时的他不由自主生出从众贪婪之心,所有道德律法意识被摒弃,只想为了自个的利益拼一下。
人们疯狂地用手中容器去装米面谷子,没有盛装器物的,则用衣襟兜着,衣裳口袋揣着。
昙生瞄准了一大桶雪白大米,将手伸进桶里时,大米瞬间少了一半。
周围正抢夺的人俱是一怔,不明白为啥桶里大米容量会突然降下去,但谁都来不及查找原因,更加疯狂地争夺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个让大米少了一半的人,此时已经钻出人群,跑出米铺。
昙生这回往一家蛋糕店而去。
糕点铺的橱窗已经被砸碎,许多人们纷涌着去抢堆积在匾子里的点心。
昙生凭借灵活强健的身体,很快挤到最里面,当打开一个食品柜子,见里面放着一篓子鸡蛋时,眼睛都直了。
正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响起枪声,还伴随人们的尖叫。
昙生飞快跑出糕点铺,钻进巷子里,拼命往人少的地方奔跑着。
哪知刚转过一个拐角,就与一人撞在一处。
“哎呦!特娘的”那人被昙生撞得仰面朝天跌在地上。
昙生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群人他竟认识了四个。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昙生瞧了一眼被他撞倒的少年,正是吴大双的弟弟吴小双。
长富似乎比以前消瘦不少,神情却更俱侵略性,眼眸中都带着犀利凶悍。
“昙生?”长富拉过弟弟,上下打量着他,“你也在县城?”
“我来了快半个月了。”昙生道。
“你走路不长眼啊!”被昙生撞倒的吴小双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瞪着昙生,但当着长富的面,又不好再说什么。
吴大双拍拍弟弟后背的泥土,问道:“小双,你没事吧?”
小双被昙生撞这一下子,差点没把魂给撞散了,没好气道:“没事!”
这小子向来冒冒失失,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简直就是自己的命里克星。
长富拉着昙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赶紧走。”
于是,昙生跟着长富一行人七拐八绕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骷髅人胡齐也在其中。
“长富,你们怎么样?得手没有?”胡齐问道。
长富点点头,“扫了一家店,够咱们买粮的了,你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城”
又转头问昙生:“你跟俺们走还是留下?”
昙生没想到长富现在就要出城,不由一愣。
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起晚玉的事呢。
“大哥我不能走,三丫还在家里呢。”
长富也没有勉强,说道:“这户是我们的临时联络点,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让这里的兄弟带信给大哥。”
昙生点点头。
外面有人低声道:“老大!咱们该走了!再迟就出不去了!”
长富应一声,伸手拍拍二弟的肩,悄悄塞了一摞东西在他手心,转身带着一群人快速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昙生默默看着这些人离开。
他们有几个人身上背着鼓囊囊沉甸甸的包裹,被众人围在中间。
留下来的吴小双冷冷瞅了昙生一眼,直接关上大门。
昙生在门外站了片刻,看了眼手里的一摞银元,迈步往回走去。
泰华街的凤祥黄金珠宝店。
镶嵌铜钮的朱漆大门上破了一个大洞,店里橱柜箱子都被撬砸开,里面的金银首饰器具全部不翼而飞。
小伙计跪在满是木屑与瓷器碎片的青石地面上痛哭流涕。
“一伙蒙面人闯进店里,开枪杀了东家,将金子都抢走了呜呜”
络腮胡钟离负手迈着皮靴在铺子里走了一圈,低头问伙计:“他们用的是什么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