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生很快跑出好远,与后面那群人拉开了距离。
顺着官道走了一个小时左右,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往一个方向去的,那就是县城。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瘫倒在地上了,他的家人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平静地将他扶坐起来,拿一只葫芦给他灌了几口水。
一路上都能看见喊饿的孩子,以及那些倒在道旁不知生死的饥民。
所有人都是一副瘦弱的身躯,凹陷脱膛的脸颊,拄着树棍一步步走着,虚弱得像是垂暮的老人。
昙生极力忽视这些惨状,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前方。
他自身难保,即便自己有一些食物,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脚下不停地快步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就到了中午。
此时烈阳普照着大地,土地被烘烤的苍黄一片。
也不知道县城还有多远,走了这么久都没瞧见一点点影子,昙生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方向。
他满头大汗,环顾周围,见这一段路没什么行人,便在路边寻个隐蔽处进入农场。
婴儿似乎早已经醒了,见有人过来,欢快地挥动着小手,很是兴奋的样子。
昙生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从一旁筐子里拿起一只西红柿吃起来,顺便还将成熟的作物收了。
小婴儿眼巴巴地瞪着黑豆眼瞧他吃东西,小嘴不停嘬着嘴唇。
“真是个小人精,这么小就明白别人在吃东西了?”
昙生哼笑,吃完一个西红柿,将装糊糊的罐子抱起来闻了闻。
还好,没有变质。
从一个罐子里撩点水洗干净手,用手指沾着汤汁喂他。
小婴儿似乎饿狠了,拼命吸允他的手指。
昙生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怜惜,摸摸娃子的脑袋叹口气,“等进了县城,就给你找个奶娘喝口奶。”
奶粉什么的昙生不敢肖想,但找个有奶的奶娘喂喂他应该没问题。
方才在路上就瞧见有两个抱着奶娃子的女人,只要自己给她们食物,相信会有人愿意充当一回奶妈子。
刨完地重新种上作物后,又将小婴儿的屁股洗干净放在一旁地上,木盆里湿了的灰拿出去倒掉,重新铺上一层干爽的。
“也不知道在县城能不能找到你亲爹妈,要是找不到的话”昙生摇摇头,叹口气。
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孩子,要不,就把他当成小宠物养着?
别人闲着无聊养猫狗,他就养个孩子,反正也不缺他一口吃食,长大还能陪自己说话聊天,总比那不能言语的宠物强。
收拾好一切,他打开浮窗查看一下周围,见左右没人,赶紧出了农场。
话说,有这个小娃子倒也不错,最起码让自己的农场多了一项功能。
现在继续赶路吧,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县城。
昙生一路走,一路满怀希望地想着:自己目前有几十枚铜板,应该够在县城找个旅馆标间住下。
到时候先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他已经一两天没好好休息了。
那个小娃子身上一股奶腥味,脑壳上都糊了一层黑乎乎的壳子他也得给他好好洗一洗。
正胡思乱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昙生连忙避到一旁。
一队骑兵从他身边急驰而过,马蹄踏起一阵尘土飞扬。
这队人身穿灰蓝色军服,腰扎黑色皮带,身上斜背着长枪,腿上帮着绑腿,头戴大盖帽,正是西北国民兵。
这里也有部队驻扎?想必城里的治安应该能说得过去。
昙生思忖着,脚下走得更快了。自己最好能在天黑前到达县城。
然而,天已经快黑了,依然没瞧见县城的影子。
昙生瞧着路边坐卧的人,心里直打鼓。
自己势单力薄还没有同伴,在这里过夜肯定是不行的,估计没等睡到半夜就能被人给宰了。
怎么办?
四处望了望,倒是在不远处瞧见有个村落,稀稀拉拉的几户茅草屋子,还有几处窑洞,也瞧不出里面住没住人。
昙生想了下,还是往村子方向走去。
他不会去借宿,但是,必须要找个废弃的屋子或洞子暂时藏身。
路边灾民的附近肯定是不能待了。
这处离官道两百米的村庄大约十几户人家,每家相隔的距离足有二三十米。
更远一些的山丘那边有一排五六间窑洞,昙生走近一看,也是废弃的,门窗都已经被破坏,有两间顶子也坍塌了一半,像是好久没人住过。
昙生走进中间一个窑洞,只见里面还带了一个小隔间,那小隔间里还有个后门。
挪开破旧的木门走进去,里头竟还有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里满地的枯叶荒草,显得荒凉一片,但却有三间瓦屋伫立在院子里。
昙生一喜,小心地走过去一间间查看。
三间屋子的窗户纸基本破了,从门窗材质和那精美的雕花来看,这户人家应该算是个小康之家,也不知什么原因,竟弃家而去。
屋子的木门上锁着锁。那锁的锈斑不是太深,估计主人家离开没有一年。
昙生拿出金属铲把锁给一一敲掉。
推开一间屋门走进去,只见里面竟然放着一套完整的家俱。
这个发现让昙生又惊又喜。
要知道,自己现在一穷二白,在路上看见根树棍都想捡回去烧火用;瞧见地上一滴油斑都以为那是枚铜板,这满屋子里的柜子书桌架子床,简直就是飞来横财啊。
他弄开一只上了锁的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旧衣,哪件都比自己身上的强。
最起码,它上面的补丁都被补得整整齐齐,看着也顺眼。
昙生激动得差点泪奔,总算能有件衣裳换了。
自己身上的大褂已经不能称为衣裳了,说是几缕破布也不为过。
他抖了抖这些衣物,挑拣出两件最破的准备给小娃子当尿布用,其他的原封不动放回箱子里,最后连箱子收进农场仓库。
这屋子里一共两只大箱子,另一只木箱里装的也是各种旧单衣和夹衣,还有一件打着补丁的男式棉袍。
看样子,这户人家是在冬天的时候举家搬走的,要不然也不会独独留下单衣了。
屋里唯一的书桌是一张带着两门抽屉的桌子,上面放了一盏早已干枯的旧油灯。抽开抽屉,只有一本破烂不堪的旧书静静躺在里面,它的边角都翻卷起来,还被老鼠咬掉小半。
翻开一看,隐约是一本三字经。
屋里的木柜里放了两床被褥,已经有了一股子苍霉味。
这些昙生一点都不嫌弃,全部收纳进仓库。
要知道便宜爹娘家别说柜子了,就是大箱子也只是娘的屋子里有一个,连大哥长富的屋里也没这么齐整的家俱呢。
收拾完这一间,他又推开另一间的门。
刚一推开门的第一眼,昙生就看见一条绳索挂在屋梁正中间,正晃晃悠悠地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