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棋子

对于权贵而言,如何保证权力和财富始终可以跟自己紧密捆绑,是个值得一生去研究和斗争的重大课题。

当初联邦独立,也无非是一帮翅膀硬了的权贵,不甘来自大西洋彼岸的遥控和剥削,而建立的组织。

所以,联邦的确是相对皿煮的,但指的是权贵之间。

至于民众,工具人和韭菜而已,斗争的结果,也无非是争取到些残羹剩饭。

看似为自己争取到些好处,其实却输在了另外一个战场,律法,争取的过程,就是让权贵发现漏洞的过程,律法因此越来越细致和严苛。美其名曰:法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从来都只是泥腿子们的意淫。几乎所有沦落到遭受俗世律法裁决的、真正有分量的联邦权贵,其实都先一步经历了斗争失败。

是先失势、丢权、丧财,然后才被依照世俗法律条款予以定罪。

在这之前,则宛如生活在云端,高高在上,俯视世俗……能对其形成约束的,是权贵圈约定成俗的潜规则,而不是什么世俗律法。

有着这样的背景,如今的联邦权贵们,在得知保护伞对他们的监听窥视,堪称无孔不入,急着试图‘倒库’、‘换密码’也就不难理解了。

毕竟泥腿子们从来都有两种形态:

一种叫做韭菜,生长的规规矩矩、整整齐齐,方便收割。

另一种叫野草,价值有限,但也不用打理,生命力顽强,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现在起了病虫害,韭菜损失巨大,于是就想着看能不能缩减种植规模,从而达成保本。

实在不成,那么缩减后的这些田地荒芜了,也不是不能认。

关键是自己和已收获的财产。

财产在,自己状态好,那么度过寒冬,就可以再开荒种田。

工具人不缺的,可以从泥腿子中提拔。

泥腿子的诸多属性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蠢和贱。

权贵们在过往的岁月里,早就总结、并锤炼出了行之有效的几套套路,比如说什么为梦想而奋斗的画饼手段呀,卖力当大牲口的奖励机制呀,让人热血上头敢战敢死的荣誉体系呀,都灵验的很……

安娜也是跟了周宁,并信了周宁的邪之后,才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在权贵眼中,真的就是个工具人。

什么中产、知识分子,都只是带有鸵鸟心态的世俗角度的解读。

与此同时,她也认可周宁说的另外一些话,周宁说:“我们认清这些,不是为了站在道德高点去指责谁、打倒谁、拯救谁。

因为,这是个近乎无法解决的课题。至少以人类目前的综合水平,没办法解决。

人类需要进行社会型合作,才能更好的生存。而这种合作势必诞生组织决策者,和执行者。这就是统治与被统治的雏形。

再加上生而不平等,劳心者与劳力者的差别等因素,阶级的诞生也是必然的。

任何否定这种说法的,我认为都是吹牛哔。因为人性中的私心欲望,决定了社会性熵增的必然发展方向。

当然,用过于消极的态度去看待,也是不对的。

俗话说,新盖的厕所都能香三天,那些得国比较正的封建王朝,刚开始也是君明臣贤。

但后来,就逐渐腐败堕落了。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并且,我们也应当看到,以新替旧所要付出的代价。

每次王朝更迭,都伴随着财物、资源的极大消耗。

更别说还有著名的‘兴亡皆是百姓苦’的箴言。

因此,要顺应发展,就像果子成熟了才好摘取一个道理。

既然变革在所难免,流血牺牲在所难免,那么尽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这就是为什么我主张‘人类的出路,还要靠人类自己’的主因。

我们应该谨慎的使用自己的技术力量,而不是以之给腐朽的王朝续命。

相应的,我们也应该看到腐朽王朝有价值的一面,比如它在建立避难所,组织民众生产,打击变异者群体等方面的作用。

另外,我们也应当留意民众,从变革的角度看,他们现在是几分熟的果子,怎样程度的体制改变更合适。是恢复到多做点接地气的人事儿的大宪章时期就行,还是以更先进的模式取代。

这些,都是我希望你在运用力量前考虑到的,如果没有好的答案,那么宁肯作壁上观,也莫要自以为是的过深插手。

毕竟我们的技术力量,于此世界的人类文明而言,可以说是空中楼阁,我们出力越大,建立的社会,其乌托邦的浓度值就越高。

我们借着浩劫,借着人们对生存的渴望,以这股力量兴风作浪。

从某种角度讲,约等于趁火打劫。

就跟人工注射胰岛素,会令人自身的胰岛素分泌永久关闭一样。

如果你能理解我说的这些,那么相信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可以做到看着无数人惨死,却捏着技术不肯放了。”

安娜认清了一些东西,也基本认可了周宁的说法,然后才推出了‘傀儡计划’。

该计划的一句话解释是:当联邦权贵被彻底‘解析’,那么他将被制造成傀儡。

解析是重点,其中就包括这些权贵的‘棺材本’。

具体些说,其个人、乃至家族,东山再起的依仗是什么?

权钱总是密切关联,对于那些几代人屹立不倒的政-治家族、资本家族而言,财富的传承、子弟的培养、权力的交接都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一如古代东方的门阀,西方的贵族。

而这套体系具体了分析,有枝叶,有主干,有根络。

安娜现在要搞清的,就是根络。

根络不似枝叶般的浮财,经常有变化。

根络也不似主干般的立身之本(石油、钢铁、橡胶、化工)等一目了然。

根络是隐藏的,是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关键时刻激活后可以救命的人脉关系。

是表面上无关,实则却能够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支付的起昂贵的精英教育费用,能让家族子弟成长为合格继承者的其他产业。

也是宝藏般的丰富、倚之可以掠过原始积累阶段,迅速踏上以钱赚钱的资本之路的真金白银……

这些棺材本,平时是不会显现的,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又或,当权贵们认为秘密很可能已经泄漏,需要重新调整、布置时。

这就是‘倒库’、‘换密码’的真面貌。

而傀儡计划,在安娜和周宁主动外出联系业务(回来时救了伊丽莎白)的第二天,就开启了。

开启的具体契机有两个。

1,更的NT改造人成功走出了培养槽。

2,本杰明·弗兰克那边有了变化。

NT改造人,跟后来的NT悍将并不一样。

改造人的基底,是地下研究所的安保人员,被捕俘的入侵者。

它们的改造流程,带有鲜明的实验特色,更加的复杂。

而后来的NT悍将,可以理解为大脑被N病毒吞嚼了一遍。就像硬盘被翻新一般,没有任何过往的信息留存。

这也是为什么NT悍将说话显死板,仿佛在生硬读报的主因。

它们的大脑,根本就是脑机设备+DND计算机,是由美娜遥控的傀儡。再具体些说,其运作有些像某些Stea游戏,上线固然好,离线也能玩。

而NT改造人,却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意识调控手段。比如高频电磁经颅设备的使用,又比如将意识投入虚拟世界,反复灌输……

总之,这种处理方式,更像是系统盘格式化,看起来是删空了后重建的系统,但其他盘还有数据留存。

另外,如果较真,那么用某些专用设备,是能将删除掉的系统盘数据信息找到,甚至恢复的。

周宁就为此,跟安娜说过这么一番话,他说:

“我的个人经历,让我意识到,戏弄灵魂,终将自食苦果。

因为从超凡的角度讲,灵魂本身,隐藏着巨大的奥秘。

而未知,本身就代表着无法完全掌控。”

因此,周宁视这些NT改造人为安全隐患。

“它们看起来似乎很棒,既保留了原本的专业记忆,又对组织忠心耿耿。

但这都只是暂时的。什么时候会重新诞生自我,继而叛变,我们也不清楚。

很可能某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就与之记忆中的某部分产生共鸣,进而恢复了更多的往昔记忆,又或觉醒了新的人格。”

周宁有一部分话隐藏没说,那就是,这其实就是他研究大数据虚拟人格的一大原因。

如果人格完全人工编造的话,安全度无疑会大大提升。人格原型,只会是一个蓝本,提供一种思路算法,然后在这个算法上不断的实践锤炼、精益求精,最后诞生的就是英雄虚拟人格。

相应的,对原人格的具体记忆部分依赖的越大,风险也就越高。

因此,所有的NT改造人,在离开培养槽后不久,就都获得了外放任务。

至于本杰明·弗兰科,就是那个被麦卡锡快反部队的队长马克·卡维尔放弃了的伤员。

弗兰科是早于安娜苏醒的,之后他就踏上了回乡之路。

作为一名能跟美队五五开的小超人,除非是他自己一心要死磕,否则没谁能让他脱身不得。

弗兰科还算顺利的横穿了将近半个联邦,回到了内布拉斯加。

沿途他也是顺手铲了些不平事,创造了一些小小传说的同时,也陶冶了自己的情操。

谁心中还没个英雄梦?只不过大部分人最终屈从于自身的平凡和现实的骨感,只能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基本诉求而曲意做人。

如今弗兰科成了高手,自然不介意一舒心中郁郁,将看不惯的事直接怼破。

但也正是因为渐渐习惯了这种凭一己喜好做义警的潇洒,容忍度变得越来越差,觉得有理就直接撕。

于是乎,等回到故乡,得知家人没了,心态直接就炸了。

其实这事说起来,真不能全怪马克·卡维尔。

他的确是想要有情有义的,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个能力。

卡维尔拿到研究资料、毒株原体回营交差的同时,麦卡锡集团就已经东窗事发,冻结资产,封锁不动产等行动,已然在路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麦卡锡高层自顾不暇,又哪里顾得上招呼工具人的家属?

卡维尔交了任务,每隔六小时,就被连哄带骗的去执行另外一个任务。之后不久,官派行动队,粗暴的对某麦卡锡避难所发起进攻,与守卫火拼。

结果避难所被攻破,麦卡锡的一些中高层,死的死,捕的捕。

官派行动队是完成任务了,押着要抓捕的人离开了。避难所却满地狼藉,并且火拼的声音和大量死伤的血腥味,引来了变异者……

避难所就这么没了,不光是弗兰科的家人,很多人的麦肯锡集团的员工极其家人,都是这么没的。

毕竟这天遭到官方针对的,远不止是内布拉斯加的麦卡锡集团分部,而是全球各处的分部。总部的情况要更惨烈一些,云爆弹都砸过去了。

有的国家,对这次系列事件进行了报道,民众的反应,基本是拍手称快,表示这是报应,罪有应得。

实际上真正罪有应得的麦卡锡集团核心人物,反而十个有九个得以暂时脱身。助纣为虐的主管什么的,只要不是自己作死,也都是被逮捕羁押,因为有价值,倒霉的基本都是工具人及其家属,并且还尽是级别不高的,类似弗兰科这种。

说白了,任何行业、势力,遇到大风大浪,先完犊子的不会是头部,而是抗风险能力差的底层。内部阶级分明的麦卡锡集团也是如此。

弗兰科没办法认。

用他自己的话说:“别更我讲什么大道理。现在的事情是,我为麦卡锡集团尽忠卖命,结果麦卡锡答应我的照顾我的家人没有做到,麦卡锡,乃至联邦,就是我的仇人!”

这是他在杀死马克·卡维尔前说的话。

有美娜做情报后盾,只要是这个人还在这颗星球,并且使用电子通讯设备,那么就一定能够找到。

在麦卡锡集团的某秘密避难所中,弗兰科上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BOW强袭作战。

没有运气足够好的天命主角,弗兰科就是从头杀到尾的屠爹。

而这次杀戮,并没有令弗兰科感到心中好受一些,相反,他变得愈发的漠视他人的生死,满脑子都是‘只要杀的够多,自然天下太平’的思路。

毫无疑问,弗兰科已经失控了。

周宁这边,也是在其又先后制造了两起屠杀事件,才彻底确定这一点的。

一起是麦卡锡集团的某个山中训练营,弗兰科曾在那里受训过,他猜测那里应该也有麦卡锡集团的人避难,结果见了昔日袍泽,见对方一家齐齐整整,当时就怒了,大喊:“这就是你们答应我的帮我照顾家人?”

他根本就没容人家说出背后的隐情,一通屠戮。

还有一起,目标是当初攻破麦卡锡避难所的官派行动队,该行动队隶属于某陆军师,驻扎在距城不远的一处军营中。

弗兰科立刻自身高防高恢复的特征,于凌晨左右针对归巢的大量变异者发起挑衅进攻,拉够了仇恨,一路引到那处军营。

由于不符合生物习性,军营的官兵们对这次尸潮可谓是措手不及,其中,黎明时分这个节点选的也比较妙。

然后该军营就沦陷了,弗兰科暗中盯着,令最终逃过一劫的官兵寥寥无几。幸存者甚至不知道事件的真正起因。

周宁在目睹了不可控的BOW的危害的同时,有对暴力破局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于是,他紧急打印了第一架可变翼飞行器,亲自跑了一趟内布拉斯加,本意是纠偏,令弗兰科重新变得可控。

但等到直接接触后,才发现弗兰科的情况,从某个角度讲,已然是不可逆。

说的更直白些,弗兰科已然完成了野性回归,变成了一头凶狼,可以杀死他,但再想让他变回狗却是不能了。

这也算给周宁上了一课,间接证明他那‘灵魂不可轻辱’的理论的正确性。

弗兰科与其他NT改造人的差别就是没有刻意针对其记忆下毒手,最终能保有多少自我,全看运气。毕竟N病毒完成对大脑的侵占的过程,是会对记忆造成损害的。

弗兰科之所以能第一个醒,就是因为周宁对他不想对安娜那般小心翼翼,又是冻眠,又是实现进行思想建设、充分准备。

对弗兰科,就是粗暴硬上,告之他要坚强、要跨过生死之关,然后活体实验就开始了。再然后就是调制。

结果证明,其不可控性比预想的还夸张,只不过体现的方式,是疯狂和嗜血。

一番思忖后,周宁没有选择将弗兰科废掉。而是加载新的实验任务。比如,对高频电磁经颅仪的测试。

这个设备,能够让人理性至上、么得感情。那么,它对弗兰科这种以感性为基的人屠、有着怎样的影响呢?

事实证明,弗兰科从一个极端转到了另一个极端。

或许这跟大仇得报,最强烈的情绪已经得到充分的凝聚和释放,然后又被经颅仪的效果彻底斩杀有关。

总之,弗兰科成了理性的工具人。

不得不说,这给周宁提供了一种NT改造人的思路,他从内布拉斯加回来,便着手开启了‘弗兰科2号’实验,尝试重现弗兰科的改造之路,看是否能打造出第二个高理性生化工具人。

而安娜则接手弗兰科。

比如,弗兰科攻陷的那个麦肯锡集团的秘密基地,安娜就派人手过去,重新开张。作为分基地默默经营。

弗兰科攻陷的训练营,也被经营了起来,吸纳零散的拾荒者,玩玩荒野种田,通过时间积累,成为未来可利用的一个支点。

至于被攻陷的军营,除了弗兰克挑拣着转运出一部分物资,剩余的被后来赶到的拾荒者,以及更后来赶到的军方战队给瓜分了。

而这部分物资,成为了支撑起后来的系列行动的初始经费。

武器、子弹,食物、药品……这些都是当今的硬通货。

实际上,就连伊丽莎白,也是靠了周宁当初帮她藏匿的药品,才在又机动避难所的基础上,又迅速拉起队伍。

只能说,物资匮乏的现在,人们变得更现实、更物质,千句好话,不如一粒消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