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惯性下的角斗士

鹿正康觉得此刻,这些在决斗场观众席上吵嚷的泰坦们,他们的心情一定很容易理解。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十二位主神投降后,心里复杂的情感,一定和地球人得知核武器被ra9掌控时的心情一样。

这种戏剧感让他有些想笑。首先他想声明,自己不是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那种坏分子,只不过喜剧效果往往是来自于那些无害的反常事件。而眼前出现的景象,多少让他自己也感到怪异的离奇。

决斗场是一个球形建筑,环形阶梯状的观众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比斗区却安排在一个晶壁盘里,不但安全,而且环境多样。

克洛诺斯默不作声就把决斗场景换到风暴将临的临海悬崖,冷峻的黑曜石被海浪拍击成尖锐的触角,这是一处阴沉沉的海湾,角斗士登场的地方在悬崖之上,二人相距不过方寸间而已,狂风呼啸如怒,吹得衣襟能绷在体躯上。

硕骨·林中飞燕在面条国里,把霜齊的尸骸轻轻放在智慧树下,神火灵魂石阵列洒下淡蓝色的微光,611被朦胧在这一层幻雾里,仿佛埋入长草里蜿蜒的白蛇,衔着春果,神色都活泼起来,甚至,还隐约叹了一口气。她的存在,灵魂已经离去后,躯壳又被遮掩,这时候,竟不能将她与一颗洗净后的白色雨花石有所区别。

她似乎是在这里生长起来了,她对宗教的无限渴望在这个近神的时刻,冲开了生死的迷雾,硕骨看得清清楚楚,霜齊她在生长,她体表长出细细的毒蛇的鳞片,眼角泪水涟涟,嘴唇翕张着,仿佛在叙说睡前的小故事,而她的消失的魂灵也出现了,从死骸骨里飞出来,欢笑着围着灵魂石阵列这颗精密美好的金属大树飞舞盘旋,硕骨一直望着她,而她也看到了硕骨,就飞下来,投进他怀里,二人深情地对视着,轻轻厮吻。

两个军士扛着外殖装甲跟在唐金身后,一并来到硕骨侧方,看着他搂着空气,闭着眼轻轻摇晃头颅,孤独的啧啧声不停。

“咳咳,打断一下。”唐金拍了拍硕骨的肩头,“来看看我们为你准备的第九代Ⅳ型外殖装甲,漂亮极了,用了你家人的灵魂,绝对能配合好你的实力发挥,以后就专属于你。”唐金说话带着一点机械音,没办法,他的喉部发声装置有些老化了,他还没来得及修,否则,他的语气应该会更有人情味些。

硕骨发了个寒噤,睁开眼睛,忧郁而惆怅的凝视着霜齊的肢体,没什么感想,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念头了,正如鹿正康所说的,生活有一股子惯性,他已经彻底沉浸在惯性里了,不用费什么心情,不用有什么悲欢,麻木着就能任凭时间把周围的一切安排好。

唐金看出他心不在焉,于是好心提醒道:“你还是打起精神来好些,嗯?你要是输了,那必死无疑,不单你要死,还有这个女人,她的人格,还有备用的身躯,都会被销毁。哪怕你自己没什么斗志,也该为她打起精神来。”

硕骨抿着嘴,扭头与唐金对视。

杀人如麻,屠星灭种的刽子手唐金,裁判所执行官,惩戒骑士唐金,一个好运气的疯子,他这样的人血管里流淌着铁与罪,可依旧被硕骨的目光吓得屏住呼吸。

被一个神级生物骇得陷入僵直状态并不丢人。

唐金只是遗憾,“看来我们为你准备的装甲你用不上了,对你来说,那东西只是拖累吧,不只是那些魔法和金属,还有你家人的魂魄,亲情对你也只是负累吧?真是无情的可怜虫,没有信仰的人是不是真正活着的。”

硕骨把话听进耳朵里,没有品咂,也没领会到唐金的话,他的皮囊下是一个空鼓,只是闷闷的,“对手在哪儿?”

唐金咧嘴,“不错。来吧。”

……

无间的地狱,靛蓝的毒火从铁锈与硫磺的大地中弥漫出来,火焰烧损肉体,并且会消磨记忆,在这里的三千万神孽,如今有两千九百八千余万都变成了痴愚的肉团,它们早就死了,只是还活着。

如此,宙斯坚忍着,体长八万米的它被父亲的权杖压在地上,面颊被杖头压进地面,毒火一直烧穿它的眼球,直接烹煮大脑,它在这样的折磨里失去思考的能力,仿佛一具皮囊的形骸。

现在,浑浊的仿佛污池的天穹上,阴云密布,要打雷了,克洛诺斯的权杖飘起,竖直,避开宙斯脊背上的第三条臂膊,随后从背心处扎入,黑色的亵渎之血溅起来,天打雷了,淡绿色的雷电击中权杖,把磅礴的电流涌入宙斯的身躯,这个诸王之王的孽子,猛地站了起来。

雷霆沐浴着宙斯的光,而不是雷霆把宙斯照亮!

它,用脊背上那象征扭曲畸形的第三只手臂,把父亲的权杖从心脏里抽出。如释重负,它恐怖的伤势在光电里复原。而克洛诺斯的权杖一点点变成一把黑色的短柄镰刀,印在第三只手臂的掌心。

它回复了原本的模样。

俊朗的宙斯,虽然是孽子,但模样很周正,有狮子一样的飘洒的蜷曲金发,巩膜洁白,瞳孔漆黑,珐琅色的虹膜里有序排列着水滴型的灰色囊泡,每一个囊泡里都有一张它自己扭曲愤怒的面孔。

然而,它本人是很平静的一个泰坦神孽,乃至有些麻木。

克洛诺斯不想与逆子废话,径直把它扔进了决斗场。

在宏阔的临海悬崖上,高八万米的三臂巨人宙斯,与身长二米四的硕骨·林中飞燕,他们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彼此。

虽然身材天差地别,不过,彼此都有孤独的灵魂。

硕骨用迟钝的心语发问:“支撑着你活下来的,是什么,陌生人?”

宙斯也用干哑的心语回答:“是恨,那你呢?”

“是爱。”

宙斯不说话了,硕骨也沉默。

迟疑着的他们,让决斗区外的观众们叫骂起来,这些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泰坦们在遇到关乎性命的抉择时,也保持不了风度,尤其是知道自己的死活被系于一个游戏,而他们还不是玩家。

这景象不由得他们不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