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被某位女先生误认为告白这件事》

既是师生又是挚友的二人一前一后,都不说话的往前走。

穿过湖畔长廊,穿过杏叶大道,穿过书山脚的自卑亭,穿过枫叶红遍的箜谷期间有经过无人的林径,也有经过举办文集的水榭,寂静与热闹仿佛都与二人无关,朱幽容与赵戎都自顾自的前行,前面的女先生不说话,后面的男学子也不问。

只有秋风掀起衣摆,落叶停歇肩头,一种默契的沉默萦绕在二人心头。

也不知道安静走了多久,直至赵戎越过她的肩,遥遥看见了翠叶间漪兰轩上翘的一角屋檐。

有女子忽然开口:“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令你忘餐怎么回来也没见你饿瘦?”

“啊?”

听见朱幽容幽幽道,赵戎一愣,收回目光。

朱幽容偏过头,没有去看他,眼睛盯着路畔一朵逆着时节含包欲绽的兰花。

“那篇离神赋难道不是你写的?”

她屏息凝神等待回答。

赵戎一时间有些愣神,没多想的点头,“没错,是我写的。”

终于得到他的亲口答案,朱幽容顿时心中一荡,却是忍住没有回首。

只抬起玉手轻撩秀发,看向别处,嘴里却说:

“嗯,写的很好,下次下次你不准再写了。”

“”

就在赵戎有点迷湖之际,某位女先生的心跳有点加快。

“小混蛋真是不知羞”她心道。

时间拉回到不久前的静尘堂

朱幽容自认她不是喜欢自作多情之人。

然而待读完这篇离神赋,她依旧遏制不住的心跳有些加速,女子的直觉,与她对赵戎所知信息的推理和默契告诉她,这是某位大胆孽徒或说坏师弟写给她的

当然,除了朱幽容外,其他人应该看不出来这篇离神赋的蹊跷。

不只是因为其中的幽、兰、容等字眼,这些甚至都说不上是碰巧,它们在美人赋中倒是常客。

然而这篇离神赋让朱幽容为之心颤的是它取材的地点与其表达的情感主题。

文赋的大意是在写笔者也就是赵戎,在离地遇见了一位神女,姿容绝美、气质幽兰,二人在水畔邂后,又彼此思慕爱恋,然而却因为人神殊途,最终不能结合,只能惆怅分手,神女离去,赵戎怅然若失

朱幽容虽然曾经是走经义儒道,如今又钻研书艺,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在诗赋儒道上很差,正相反,她从小就冰雪聪明、心思玲珑,又是在清贵无比的书香门第内长大,对于诗词歌赋的鉴赏能力一点也不逊色于书院一般的诗赋先生,只是相比于她在书艺、经义儒道上的天赋,不太起眼罢了。

因此眼下赵戎这篇离神赋,她第一眼扫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的大意,再扫一眼,立即洞明了其中暗喻,便一时间芳心乱颤起来:

他这篇文赋除了生动描写了这位神女的美丽绝伦以外,全篇还隐晦弥漫着一种人神之恋飘渺迷离的氛围,明明没有直接描写他与神女双方的内心情感变化,然而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若返若还”朱幽容低头轻吟。

例如此段,通过了一系列行动的精细刻画,刻画出了激荡在神女内心的炽热之爱,以及这种爱不能实现的强烈悲哀这位离地的神女一会儿耸身轻举,似鹤立欲飞而未起一会儿从椒涂蘅薄中经过,引来阵阵浓郁的芳香一会儿又怅然长啸,声音中回荡着深长的相思之哀

不单单只是这位水畔神女,男女双方皆是如此,或而彷徨,或而长吟,或而延竚,或而飘忽一言一行,似乎都在倾述着内心的无穷卷恋和哀怨。

越读到后面,越发察觉到双方爱慕、矛盾、惆怅和痛苦的情感交织

然而,纵使再多的难分难舍,却人神道殊,二者之间地位身份相差极大,鸿沟难越,最后只落得一个神女渐行渐远,在不断回头中,天人两隔。

哀怨怆然之感,弥漫全文字里行间。

“原来你已知我那日瀑布前离别的心意,原来不只是我一人依依不舍,也有人与我一样情难成书”

朱幽容低声。

她与赵戎本就是山上人,对于山上人而言,或许会有仙子佳人,然而哪里存在什么飘渺神秘的神女,就算是有,那也不会在大离这种世俗山下见到所以这反而像是山下无知书生幻想,不过既然是出现在文赋,那也倒合理,艺术加工罢了,最重要的还是暗指与隐喻。

对此朱幽容阅罢,便心中门清。

而那日得知赵戎遇难,她匆匆下山,心慌神颤去大离营救他,最后心情激荡,又在皇陵瀑布前告别之际与他暗示心意,心乱逃离这些不正是与这篇离神赋中的人神双方是经历相识?

还有这文赋之名。离神,离神那日瀑布前她在他眼里想必就是笨拙离去的身影。

所以赵戎诗赋艺考试时写这篇离经叛道的离神赋,朱幽容是十分理解,只是有点没想到他竟能写的如此之好,直接冠绝学馆。

更何况!

此篇文赋中男女双方这种发乎情止于礼的怅然遗憾之情,除了她与赵戎这种师生悖恋之情十分吻合之外,朱幽容实在是想不到赵戎还有什么其他罗曼史了。

所以这篇离神赋不是写她的是写谁?分明就是对她的大胆告白

也因此,眼下明明正沐吹着窗外秋风,然而朱幽容却感觉脸脖处有些燥热,想要抬手扇风,但又羞赧不敢。

只是

“你你小子怎么这么敢呀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竟写出来让这么多人看”

某位女先生一颗芳心是又欢又怕。

虽然那个榆木脑袋终于知道大胆告白了,但是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同事们围观了小师弟暗暗写给她的告白文赋的感觉砰砰砰让她心跳平白加快了三分,活像一只正从饿虎洞穴外蹑手蹑脚路过的小鹿一般。

眼下唯一令她庆幸的是,他没有直接给文赋取幽神赋、幽容赋这类大胆露骨的名字

“额,朱先生?”

静尘堂一角,朱幽容旁侧正在咏诵的苏长风忽然唤道。

“啊怎么了”朱幽容顿醒回道。

“没事。”苏长风与段酒令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担忧,“只是你脸色有些怪,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你下次练功须得小心些,别再再出岔子了。”

“知道了,多谢苏兄关心。”朱幽容一本正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