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
他前一秒还担心着青君和鱼怀瑾会打出火气,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劝架的话语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住手,你们住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
结果。
眼都没眨几下,这就结束了?
青君身上茉莉味的沁香,钻入鼻中,赵戎缓缓扭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家娘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戎的疑惑,归的嗤笑声传来。
“你以为山上修士之间的斗法,和山下的泼皮无赖一样,你来我回,难舍难分,抑或是说,赵大公子心里巴不得这两个女子天骄为了你,像凡间泼妇一样,纠缠一起,扯衣服挠脸的,好让你大饱眼福,又虚荣心爆满?”
赵戎没好气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鱼怀瑾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我娘子吃亏。”
归啧啧两声,语气慵懒,“不过这一架打的确实有些不尽兴,看得不过瘾,结束的有些快,不是说时间,而是这两人都没出全力,破了个阵,短暂的分了个高下就结束了,呵,毕竟是在书院,现在八成有几个先生在瞧着这边呢。”
赵戎想了想,还是语气疑惑的问道:“小归归,这一架是怎么结束的,我还是没看清,额,应该是青君赢了吧?”
“死赵戎,你再喊一遍?你真以为本座拿你没办法?”
“你能拿我咋滴?难道还能噬主不成?小归归有种别隔着心湖叫唤拿出点真本事来。”
归幽幽道:“本座能在梦里揍你。”
赵戎:“”
赵戎眨了眨眼,认真道:“你别来我怕看见你做噩梦。”
归关于这一点也很赞同,“说的对我也怕做噩梦。”
语落,二人之间心湖之上安静了片刻。
赵戎忍不住道:“你真能梦里见到我?要不,咱俩见见”
“这一架结束的快,很正常,你现在要是能看懂那才叫出了鬼。”
归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面基”请求。
它顿了顿接着刚刚赵戎的问题出奇的有耐心的向他解释道:
“你家娘子和这鱼怀瑾刚刚只是在斗法,又不是分生死,要手段尽出,而且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都是不简单的女子相互之间是有默契的,她们在斗这个礼阵能不能破几剑能破,是蛮力破还是巧力破”
赵戎有些咂舌,发出了废柴的感叹“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打个架都讲究这么多道道还默契那是不是青君赢了?”
归见话头被带了回来,咳嗽了下,缓缓开口:
“是你娘子略占上风,她是剑修,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任你有万千精妙术法,法宝奇阵,我自一剑破之,而且你这娘子是个难得的会打架的好苗子,精纯于剑,却也不拘泥于剑,懂得变通,
赵灵妃已经将你送给她的清净紫气炼化为本命物,刚刚瞬息之间便是巧用清净,寻到了这座礼阵,一处气机漏洞所在,要知道这个气机漏洞,是瞬息万变的,赵灵妃捕捉到了那一刹那,轻轻递了一剑,现在来看”
归从赵戎眉心轮中,瞥了眼外面某个方向,那儿,正有一个古板女子面无表情的收起了手心中,由那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入品诗词残句所化的“秋月”。
黄澄澄的“秋月”似乎毫无变化,未发生阴晴圆缺的漏洞,而那只白瓷碗,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归知道,这只普通白瓷碗只是恰到好处的碎成了粉末罢了。
它收回目光,语气有些调侃,“现在看来,这一剑的力度刚刚好,点到为止,赵大公子真有福气啊,受了委屈,娘女俩一起上阵给你讨回公道。”
“不过,鱼怀瑾也并不是简单之辈,这座礼阵,看样子是她进门之后,因地制宜,随手布来的,原意只是为了困住你和范玉树两个没有灵气修为之人,输的倒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不知鱼怀瑾还有没有其他手段未出,但只要不是有太稀罕的秘术奇物,或是修炼了品秩极高的功法,应该是打不过你家娘子的,虽然是年龄、修为境界皆相同的女子修士,但一个是道修,一个是剑修,后者还是甲等飞剑”
说到这儿,归忍不住端详了眼站在赵戎身侧,靠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的赵灵妃,它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语重心长道:“赵戎,要不你还是别祸害赵灵妃了吧,放过人家,她的大道,很远的,剑修本该逍遥,不该有拘束的。”
赵戎闻言,有些怀疑这是别人家的剑灵,他没好气道:“我不要青君,难不成日子跟你过啊?”
归:“”
赵戎顿了顿,语气微微缓和,“当初在幽山下,是你骂醒的我,说若真是为了青君好,就不该自以为是的替她选择,现在我牵起青君的手,走到了一起,你又叫我为她好,放开手让青君走,归,合着话全被你说去了?”
剑灵沉默了会儿,微微一叹,这一叹,明明是赵戎熟悉的嗓音,可却让他感觉竟带着些来自久远岁月的沧桑。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若是要赵戎形容,那便是一个人在经历了无尽岁月后,心已苍老,坐在了火炉前翻看着书,突然看见了一件类似的熟悉的惋惜往事的重演,不忍翻页,哪怕心里其实知道,这并不是当初那个让它惋惜悔恨的故事,可终究是意难平。
“本座只是感到了一点可惜,随口说说罢了,这世上哪能什么事都完美的尽如人意你别听,现在这样和赵灵妃在一起挺好的,她的剑心也有恢复的迹象。”
赵戎突然道:“我知道青君的大道很远,但她既然喊了我声良人,心身托付,那不管这大道有多远,我赵子瑜也陪她走下去。”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还有小小,我要牵着她们一起走,一个也别想逃。”
归乐呵一声,“哟,这么硬气,之前不还是战战兢兢的怕王见王吗?”
赵戎大手一挥,豪气冲天,“都是我老赵家的人,咱赵家以儒治家,都得听我的,青君和小小,闹点小别扭可以,但若是敢做傻事,看我不来个家法伺候,让她们知道,家里谁说的算。”
剑灵啧啧称奇。
铁骨铮铮赵戎忽然语气一软,“咳咳,小归归,我瞧着鱼怀瑾手上的水碗没了,是不是青君碎的?这个布阵的水碗值钱吗?”
毕竟家庭不一样,谁知道人家随手拿出来的是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赵戎还是很持家的。
归叹息一声,认真道:“赵戎你摊上大事了,这只碗可值钱了,是古之大帝喝水用过的,这边建议你把青君赔给她,嗯,再加上个苏小小,算了,把你也添上吧,虽然不值钱,但凑个整整齐齐,一家人一起。”
“滚!”
赵戎骂娘。
在赵戎听归在心湖言语之时。
东篱小筑的院内,依旧保持着一时的寂静。
院门外,从赵灵妃与鱼怀瑾对视开始,就一直垂手凝神的李锦书,见庭中的两个女子并没有进一步出手的征兆,他轻轻松了口气。
李锦书偏头,表情无奈的看了眼赵戎,旋即转身,他面色一肃,面对着南轩学舍中暂时无人、空空如也的街道,朝某个方向,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寂静的院内。
沉默的空气突然被打破。
赵灵妃从鱼怀瑾那儿收回目光,转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了眼戎儿哥,只见他听她话的穿了秋衣,面色红润,正懵懵的看着她,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看她入了迷。
“呆子。”赵灵妃暗啐了口,不过狭长的眼眸还是不自觉的微眯了起来,被赵戎盯的忍不住垂头。
赵灵妃捏了捏衣角,旋即抬头,嘴角衔着浅笑,走到桌旁,她搁放下食盒,伸手打开,取着东西。
鱼怀瑾、李锦书、贾腾鹰等人的眼神下意识的跟着赵灵妃动。
只见她从盒子中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瓷碗,里面似乎是装着粥,她用勺子搅拌了几下,下巴微抬,粉唇轻嘟,吹了两下。
旋即,赵灵妃端着这碗热粥,莲步轻摇,走到发呆的赵戎身前,她微微仰头。双手端粥,捧到他的嘴前,言笑晏晏:
“夫君,吃粥。”
“咳咳,”李锦书轻咳两声,移开了目光。
贾腾鹰怔怔出神的看着眼下这个温柔女子,和刚刚那个气势凌人、锋芒毕露的冷眸女子判若两人。
鱼怀瑾目光微凝,她抿嘴,将白玉小手收回袖中,略微偏头看向赵戎。
啊啊。“赵戎心神脱离出来,他目光向下一垂,顿时看见了眼前缭绕升起的热烟,和热烟后的如花笑靥。
一缕莲子的清香钻入鼻中,还混着她的熟悉气息。
赵戎目光一柔,抬手接过这碗莲子糯米粥,“幸苦了,青君。”
赵灵妃笑着摇头,看着戎儿哥舀起一勺,尝了口后,眼睛一亮的点头。
她的笑颜更灿烂了,眼睛清炯炯的看着赵戎。
而此时此刻,院内众人看着这一幕,只觉的与赵戎一样,似乎也吃饱了某物。
“咳咳!”
李锦书看不下去了,握拳在嘴旁重重咳嗽了两声。
赵戎反应过来,余光往院内一瞟,老脸微微一红,他将莲子粥递给青君,给她使了个眼色。
夫妻二人交换了下眼神。
赵灵妃眨了眨眼。
赵戎轻轻点头。
旋即,赵戎转身向鱼怀瑾走去。
赵灵妃将莲子粥放回食盒中,抬头对见过几次的夫君的好友范玉树礼貌一笑,之后提起食盒,默契的跟着赵戎,去往鱼怀瑾那儿。
赵戎带着青君一起来到鱼怀瑾身前三步外。
他看了眼鱼怀瑾的表情,只见她依旧是原来那副面无表情的古板模样。
除了醍酒浸湿一大片的衣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刚刚那场与青君几息之间的斗法没有发生过一般,她也未落下风。
不过赵戎之前与归的一番交流,倒也知道斗法的来龙去脉,对这些洞若观火。
此刻,他对上了鱼怀瑾平静的眼眸。
看了片刻。
赵戎忽道:“鱼学长,实在是对不起!”
他的话语,让院内众人一愣。
赵戎把脸一板,转头看着赵灵妃,沉声道:
“还不快向鱼学长道歉?今日她来东篱小筑,是为了给我和玉树兄补课,我琴艺有些不熟,鱼学长担心率性堂大半个月后的月中大考的成绩,所以特意前来帮忙,连她自己的假期都牺牲了。”
众人的目光中,只见赵灵妃也将笑容收起,她缓缓低头,敛目道:“夫君,灵妃不道歉,我何错之有?她补课就补课,为何要用礼阵囚禁你和范公子,灵妃读书少,但也知道些浅显的道理,她对我夫君布阵囚禁,就是欺负人,瞧不起人,这位鱼学长这么对你,我不答应。”
“你!”赵戎似乎是被赵灵妃的倔强话语气到了,“你个妇人懂什么道理,说了还不听,还顶嘴!”
“哎!”他没好气长叹一声,转头对鱼怀瑾道:“学长,是在下管教不严,竟敢顶我嘴了,学长一片好心,拙荆却”
鱼怀瑾突然转头,没有理他,而是凝视赵灵妃,认真开口:
“这个礼阵的本意并不是用来囚禁赵兄和范兄的,我就在东篱小筑待着,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布阵,这是用来隔绝内外的声响,不想让外面的声音吵到了院子内。
另外,赵兄的琴声有些大,也会吵到南轩学舍内的其他学子。
而且我要求范兄和赵兄补课,也是与他们讲道理,说明了厉害关系的,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强求。”
赵戎瞥了眼青君。
赵灵妃双手合拢提着食盒,低头沉默了会儿,突然抬目,盯着鱼怀瑾道:
“鱼学长,我就相信你说的,这次是我冲动了,误会了你,灵妃向你道歉,但是你以后也不能用礼阵关着我夫君学习,这很冒犯人,可好?”
鱼怀瑾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赵灵妃提着食盒,轻轻弯腰。
鱼怀瑾拱手行了一礼。
赵戎见状,心里估摸着没有什么后患了,他露齿一笑,“这不这行了吗,说开了就好,刚刚都是误会,拙荆也是担心我,做法急切了些,鱼学长千万别放在心上。”
鱼怀瑾瞧了眼他,不说话。
赵戎轻咳一声,“对了,学长,你这个碗多少钱,要不要”
“不用。”鱼怀瑾打断道。
“那就好,那就好。”
赵戎转头和赵灵妃对视一眼。
他在鱼怀瑾看不见得地方,冲青君眨了眨眼。
赵灵妃咬唇看着戎儿哥,嘴角微弯。
赵戎趁胜追击道:“对了,还有,鱼学长,拙荆好不容易有时间来看我一次,我想带着她在书院内逛逛,顺便再仔细交她些道理,下次不能再这么莽撞了,这回是鱼学长你大度,要是下回得罪了别人,估计没好果子吃,咳咳,所以,要不今日的学琴就先到这里,改日继续?”
鱼怀瑾沉吟片刻,看了眼赵灵妃,“可以,赵兄,但是不能改日,你与今正可以游玩一上午,下午一定要回来,一百个正字,也减一半,剩下的不能再少了,你我都是率性堂学子,要尽力为率性堂这个集体出一份力。”
赵戎急忙点头,果然,砍价还是要往多的报,他本就想着能有半日时间就够了,于是报了个“改日”,被鱼怀瑾砍了回来,恰好是半日的假。
这估计也是鱼怀瑾看在了赵灵妃刚刚让步的份上,也后退了一步。
随后,赵戎看也不看眼巴巴的范玉树,他扭头带着青君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