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三章 服从与生死

帐外武士欢歌,竹笛吹奏。帐内战舞方歇,酒气飘香。国王笑着询问,众将就为之一肃,顿时沉默无语。

“高歌献舞...”

四位城邦军团长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许不自然。他们各据一方,是城邦中最尊贵的荣耀贵族,各个掌握地方实权,在邦中说一不二。可以说,他们就是各邦真正的主人,从来都是看别人献舞,几乎就没有为别人起舞过。

众位城邦团长一时安静,心中有些不满。按照联盟最古老的传统,墨西加国王是大特拉托阿尼,他们都是小特拉托阿尼,是部族联盟中大小首领的区别,而不是天朝那种严格的君臣。

尤其是年长的“酸木”族长,出身特帕尼卡潘的荣耀贵族,约蒂科。他今年五六十岁,控制城邦已经有二十年,常年位于遥远的酸木城。上一次为尊者起舞,还是在十一年前,长者八十岁生日的时候。但那可是不朽的太阳,塑造联盟的伟人,存活于现世的英灵!

“嗯...都城的国王,与各邦的领袖...”

首席祭司佩特尔眯起眼睛,像老狐狸般默默思量。他看着帐中的情形,对墨西加人内部的权力分配,有了些更深入的体会。

“好!尊敬的国王,我年龄最小,斗胆先为您歌舞!”

片刻安静后,伊泽尔最先起身。他满面带笑,向国王行了一礼,又看了看其他三位团长,便走到大帐正中。随后,他一手拿着无锋的木棒,一手拿着盾牌,跳起山峦家族的祭舞。

“啊!威严而高耸的山峦,

你是战神栖息的神座!

你光耀动人,有着冰川闪烁的额头,

你沉稳厚重,有着山石耸立的身躯,

你坚不可摧,有着花岗岩般的大腿,

你蒙受神恩,有着金石沉重的心脏!

...你是山峦家族的荣耀,

寄托着古老而英勇的灵魂。

而此刻,你微微低头,

向统御一切的王者致敬,

那是神佑的墨西加之王!

...”

听到这,剩下的三位城邦军团长,都垂下眼眸,心中暗骂。伊泽尔竟然将山峦家族的祭祀歌舞,献给了国王!这不仅代表着彻底的臣服,也把他们都架在了火上烤。

“好!很好!”

阿维特长身而起,满意的赞扬道。

“山峦家族的伊泽尔,是真正荣耀的勇士!他生俘了羽蛇城主,是此战的首功!来,我们一同举杯,为勇士庆贺!”

“...为国王贺,为勇士贺!”

众人举起酒杯,饮下滋味复杂的酒水。伊泽尔笑着向众人回礼,又看了眼其余三位城邦团长,才回身落座。

“...尊敬的国王,您带领我们,攻陷世仇的城邦!请允许我,为您起舞!”

又过了一会,芦苇族长辛特尔第二个站起身来。他出身自东北阿托托尼尔克邦,家族与近在咫尺的特拉斯卡拉人世代厮杀,仇恨最深。而阿维特率领大军东征,一路摧枯拉朽,斩杀宿敌无数,算是给城邦上下都报了大仇。

“...我听见芦苇的歌声,

在日出日落的山丘,

在水天相接的沼泽!

我饮下血色的河水,

深饮不可饮之物。

然后,我将走上战场,

谷蚞

为忠诚与国王而战,

为荣耀与主神而死!

...”

辛特尔悠悠唱罢,跳了段芦苇摇曳的哀伤祭舞,再向王者低头行礼。他脸上的神情,是恭敬而真挚。

“好!芦苇家族,是联盟东北的神裔,是王室忠诚的臣属!来,辛特尔,与我痛饮!”

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神情,阿维特满意点头,大口饮尽美酒。

东征神战,王室大军从阿托托尼尔克邦行过,震慑了全邦上下。再加上攻破特拉斯卡拉北方重镇,城邦中的地方贵族们,算是被王室中央彻底收服了。接下来...

“...我在悬崖与树林间,听见狂野的风声!

我在风的旷野中厮杀,直到撕裂了胸膛!

你会看见我跳动的心脏,流淌勃勃的生机...

它早有准备,去献给主神的信仰,去献给战无不胜的王!”

“峡金”族长,荣耀贵族帕乔站起身来,跳了一段家族的祭舞。随后,他向国王行了一礼,饮尽水酒,便平静退下。

“战无不胜的王...”

阿维特眉头微扬,喝了一杯,心绪转动。“峡金”族长跳了家族祭舞,赞美主神,还算是颇为服从。当然,这种服从,需要国王有赫赫的武功...他移动目光,淡淡地落在年长的神裔,“酸木”族长约蒂科身上。

情势如此,约蒂科只得缓缓起身,向国王行了一礼。他摘下羽冠,露出花白的头发,抿着嘴,双手拿起沉重的木棒。他没有持盾牌,而是跳起了激烈的马夸维特之舞。这不是酸木家族的祭舞,而是战士的厮杀之舞。

“...战棍挥舞,带着黑曜石的荣耀!

勇敢的武士,会为了荣誉而厮杀。

像鹰,又像虎。像玉,又像石。

厮杀!厮杀!杀到天空的尽头!

直到黑曜石磨损,直到战棍折断,

直到我以无尽的鲜血,

回馈赐予我生命的神灵!

...”

一曲唱罢,约蒂科微微行礼,饮了一杯龙舌兰酒,表示了某种程度的服从。

“嗯。不错!酸木族长年纪虽大,但身手依然矫健,不愧为西部杰出的武士!”

阿维特不露声色,笑着赞扬了一句,与约蒂科饮了一杯酒。同时,他在心中,无声地给约蒂科的命运,画上了一个句号...

“嗯,是时候,在这场东征中,给酸木家族换一个族长了。”

四位军团长献舞完毕,帐中的氛围又欢快热闹起来。众将互相敬酒,热烈高歌,充满着武士的阳刚与自信。这次东征,宿敌特拉斯卡拉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龟缩在城中防守,真是振奋人心。伟大的墨西加联盟,必将取得胜利,一举征服东方!

夜幕低垂又散去,不觉已是黎明。众将欢饮达旦,早已醉意深深。宴会的最后,阿维特高举神杖,环顾喝醉的众将,大笑着吼道。

“赞美主神!赞美先祖!东征必然胜利,这是神的宣告!吼!”

“吼,赞美国王!吼,东征必胜!吼吼!”

众将高声回应,如野兽般狂热地嚎叫着。宴会就此结束,欢闹顷刻间散去。而东征的火焰不会停息,还要在整片山谷中燃烧,直到毁灭特拉斯卡拉人的祖地,剩余的三座蛇城!

很快,大帐中沉寂下来。黎明的曙光透入大帐,带来熹微的光明,犹如渺茫的生机。乔卢拉祭司首领佩特尔坐在火堆旁,看着天顶的微光,心中反复沉吟。

阿维特直身坐起,饮了杯吉利姆递上的蜜水,眼中醉意消散。然后,他看着火堆另一侧,垂首恭候的祭司首席,淡然问道。

“佩特尔,圣城乔卢拉,何时开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