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 立足的据点

长风烈烈,吹动黄色的大旗。大河涛涛,映出兽型的头盔。修洛特穿着图纹鲜艳的皮甲,带着形状骇人的兽盔,背后则背着高达三米的指挥旗。上千耀眼的羽毛就在旗帜的伞盖上飘扬,醒目的宣告着最高统帅的位置。

在众人的簇拥中,修洛特威严的肃立在船头,猛虎般环顾四方。指挥旗又高又沉,他在努力地和大风对抗,保持着身形的稳定。而当他背负着指挥官的旗帜,所有的纷扰杂念都被驱散,只剩下作为最高统帅的坚强意志与冷酷决心。

大河南岸,告急的黑烟连绵升起,伴随着奔跑传递的信使,把墨西加军队出现的消息传递到四方。墨西加船队顺风顺水,塔拉斯科的信使就远远跟不上大军的速度。修洛特目之所及,南岸阿坎巴罗邦的农民依然在丘陵间耕作。他们低头清理田地,播撒种子,然后抬起头,愕然又震撼的看向大河上浩大的船队。

山林间,燃烧杂草树木的青烟同样升起,与告急的黑烟混合,一同在天空中变幻出神秘的图案。图案笼罩下的更南方,是数座塔拉斯科的石质堡垒,还有许多木质营寨。堡垒和营寨互相呼应,形成完整的防线。

“北方沿岸远离联盟,塔拉斯科人又忙于春耕,军事准备并不充分。大约有数天时间供先遣军立足。”

修洛特点了点头,暗自沉吟。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前往希罗特佩克,和北方统帅奥塞洛尔进行会面,商议奥托米武士的借用和奇奇梅克犬裔的招募。但信使回禀说,奥塞洛尔将军刚从瓦斯特克征粮归来,任命了春耕的负责人后,又急匆匆的率军前往最北方边境。他已经出兵扫荡奇奇梅克犬裔,一去至少两月。

既然暂不得见,修洛特便派出使者商谈招募犬裔,然后率大军直接西去。无论奥塞洛尔将军是否存心避开,只要北路军取得足够的战略优势,各地领主的态度就会发生改变。

修洛特看向北方,目光在河畔的长草上停留,那里有隐约凸起的土丘。此处是勒曼河之战的战场,再往北行过一两百里的山林后,就是坚固异常的奥托潘山城。而往西数十里,则是去往奎采奥湖的河口,和控制这条要道的河口要塞。

修洛特放眼望去,山地间的木堡清晰可见。这座木堡由阿维特和他亲自督建,建筑规模、布置形制全都了然于胸,是选好的第一个立足点。

木堡上飘扬着塔拉斯科王国的旗帜,旗帜上同时有着太阳、大地和月亮的标记。而在木堡外,依稀能看到匆忙撤入的工匠民夫,和堆积如山的砖石木材。显然,塔拉斯科人正在对这里进行加固。

“兵贵神速,必须在塔拉斯科水师聚集前,获得一个稳固的据点。”

修洛特立下决断。他高声下令,浩荡的船队就靠向北岸。独木舟吃水极浅,能够靠近河滩。数以千计的武士就直接在河滩跳下,背负着长弓战棍,汹涌的往岸上而去。

很快,不远处的木堡再次打开大门,一小队二十名塔拉斯科武士快步冲出。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处小丘上,小心的离着登陆大军五十米远。接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铜矛和盾牌,对着墨西加统帅的旗帜,高声的呼喝着什么。

大舟上的修洛特侧耳倾听。塔拉斯科人的语言和墨西加人只有部分相近。他隐约听到“离开!神佑普雷佩查!强大战争!”

少年统帅轻轻一笑。他低声下令,指挥官的令旗便向前方挥动。上百名登陆的墨西加武士手持战棍,凶猛的往小丘扑去。塔拉斯科武士们略一观察,立刻扭头就往山间营寨跑去。

伯塔德低声请示。

“殿下,是否射击?”

修洛特摇摇头。

“暂且不急。”

说话间,一名美洲虎武士奔跑在追击的最前方。他一边俯身奔跑,一边从背后取下投矛,随即高举。然后,他猛地加速逼近,再奋力一掷。一根尖锐的投矛骤然飞出,带着“嗡”的啸声,射向十几米外的塔拉斯科武士。

急速移动的目标实在难以命中,投矛擦过末尾年轻武士的皮帽,然后噗嗤一声插入泥土。末尾的武士眼前一花,下意识躲避身后想象中的袭击。他脚下步伐一乱,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等他努力试着爬起时,背上便猛地一疼,随后脑袋挨了重重一击。头晕目眩间,一双粗壮的大手便扼住了他的脖颈。

两棍制服前方的塔拉斯科武士,美洲虎武士朗声大笑。他单膝抵在俘虏背后,用力一掐脖颈,对方就像脱水的鱼儿,拼命扑腾了几下,就眼中翻白的瘫倒。美洲虎武士这才松手,掏出绳索,把俘虏的双手绑紧,任由对方大口喘息。然后,他三两下把俘虏的武器与棉甲扒掉,再反手两巴掌把对方拍清醒,大手指指河岸,对方惶恐的点头。

强壮的美洲虎武士满意一笑,就这么解押着、拖曳着战利品,往指挥旗而去。

追击的墨西加武士一路来到木堡下,迎面就是早有准备的投石和箭雨。塔拉斯科人站在三米高的寨墙上,奋力向墨西加武士射击。隔着百步的距离,他们手中的特拉斯卡拉弓并不能击破武士的棉甲。墨西加武士们有意放慢脚步,等待寨门打开,寻找着趁势夺门的机会。

逃亡的塔拉斯科小队却绕开正门。他们贴着寨墙,在弓手和投石民兵的保护下,一路绕往后方,直到来到打开一半的偏门,在这里迅速撤入营寨。墨西加武士们顾忌寨墙的射击,追之不及,只得悻悻返回。

数刻后,三个武士营陆续登岸。修洛特再次挥动令旗,三个武士营就在河岸整齐展开,做好战斗准备。斥候则向四方撒开,探索附近的山林。大军的登陆有条不紊,直到六个武士营登陆,修洛特才移动大旗,率领卫队登上北岸的土地。水师中则留下四千武士和数千水手,谨防待命。

第一批斥候已经回返,报告十几里内没有发现伏兵。前锋的美洲虎武士也汇报了刚刚审问得到的情报。

“根据俘虏汇报,春耕已至,人力不足。附近的五处木堡营寨,每处只有塔拉斯科武士两百,民兵一千,外加近千修筑的民夫。”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再次挥动令旗,进攻的鼓声就响起。六个武士营根据令旗指向的方位,逐渐扩散展开,把木堡的三面围住。中军是亲卫长弓营和神庙卫队,左右两翼各有一个长弓武士营和棍盾武士营。

不多时,各营展开到位。修洛特观察了会三米高的寨墙,外层的木栅栏,还有部分贴砖的墙壁,暗中思忖。他一边命令工匠们建造木梯,一边召唤伯塔德,低声下令。武士长低头行礼,就带着数百长弓武士离去。

很快,被俘的塔拉斯科人就被两名持盾的墨西加武士看押,颤抖的来到营寨前,用塔拉斯科方言高声招降。

“三万墨西加大军已至塔拉斯科军团救之不及南岸村庄焚毁速速归降绕过性命民兵放回家乡”

随着劝降的宣告传来,寨墙上一阵人心晃动,议论纷纷。塔拉斯科武士和民兵们看着木堡下无边无际的墨西加武士,看到勒曼河畔庞大的船队,对入侵大军的规模不再怀疑。难以动员的春耕时节,又是这种规模的战争,孤立北方的营寨绝无幸存的可能。

守军正在军心动荡间,一名背负营长旗帜的武士登上寨墙。他观望了一下敌人的规模,脸上顿时出现了死志。随后,他大声呵斥,挥舞着铜矛,又似乎在许诺着什么,寨墙上逐渐平息下来。

伯塔德确定身份,骤然挥手。一百二十步外,数百名长弓武士同时搭箭,然后一阵尖啸的“咻、咻、咻”,连绵的箭只破空而去。

箭雨袭来不过刹那,背负旗帜的首领避无可避,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他的动作瞬间凝固,随即踉跄着歪斜摔倒,血如泉涌,身上插满了箭只。周围的亲兵也猛地倒下一片,营寨的武士与民兵们惊惶失措。他们陆续伏地,躲避如此遥远距离外射来的利箭。

修洛特继续挥动旗帜,指令是精准射击,自由瞄准。右翼的长弓武士营随即前出散开。这些精锐的长弓武士们连续射击,逐渐逼近到六十步内站定,然后瞄准向城头的弓手和民兵,定点射杀。

城头的民兵们尝试着投石射箭,却无法击破长弓武士的棉甲和藤盔。伯塔德亲自搭箭瞄准,略一停顿,抬手就是一箭。一名对射的塔拉斯科武士捂住喉咙,手中的单弓坠落,翻身从寨墙上栽倒。武士长毫不停顿,又射向另一名守堡武士。

对射持续了数刻钟,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墨西加武士不过十数人受伤,营寨上已有百人身死。在长弓武士的优势远程下,一千多守军趴伏在寨墙上下,再也无法还击,士气急速降低。

修洛特平静的看着战局。他继续等待了三四刻钟,直到十多架简陋的三米木梯准备完毕,才又一次挥动战旗,命令左翼的棍盾武士准备。这些木梯能够建造的如此之快,还是多亏了木堡外堆积的木料。

随后,长弓武士抵近到四十米内,不时瞄准发箭,压制城头。又过了一会,低沉的战鼓声响起,伴随着指向前方的战旗。五百墨西加武士听令前进,小跑着冲向木堡最外侧的木栅栏,开始劈砍破坏。

看到墨西加人开始破坏第一层屏障,临时的木堡指挥官高声疾呼,寨墙上的弓手和投石民兵便零星的开始射击。在这种十几米的距离下,特拉斯卡拉弓足以对武士构成生命威胁。十几名墨西加武士陆续倒地,生死不知。

一千长弓武士再次近距离定点射击,探头的塔拉斯科人如落叶般飘零,很快就全无声息。临时的指挥官心中大急,他亲自探身射击,高声呼喊,随后如愿以偿,被射成了刺猬,为月亮女神哈拉坦娜献出了生命。

看到木栅栏被破开,修洛特再次挥旗。战鼓声顿时急促起来,响彻天地。

巴尔达亲自率领五百武士先登。他身披双甲,头戴兽盔,手握殿下奖赏的青铜战斧,冲在攻城队伍的最前方。半刻钟后,第一架木梯搭上了寨墙,巴尔达第一个攀登而上。不过数个呼吸,他就登上墙头,然后怒吼咆哮,凶悍的挥击战斧,把附近的塔拉斯科人斩死。在他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墨西加武士。

在长弓手的策应下,十多架木梯陆续搭上寨墙,墨西加武士攀登而上。当涌上的武士超过两百,营寨就宣告易手。塔拉斯科人最后无力的抵抗了片刻,眼看大势已去,只得丢下武器,纷纷伏地投降。

看到木堡的沦陷,修洛特面色平静。不过一天的时间,立足的据点如期拿下。这场胜利,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少年指挥官静候片刻,直到寨门打开,巴尔达返回回禀。他才面露笑意,盛赞勇猛的雄鹰战士。

修洛特移动中军,指挥官旗帜进入木堡。武士们完全控制了木堡内外,俘虏们被押送出列。少年统帅略一查看,俘虏大概有一千五百人。两百塔拉斯科武士阵亡大半,大多死于精准的近距离长弓射击。墙头的民兵们同样战死数百,寨墙下的民夫们则伤亡不大。

修洛特沉声下令。

“检查俘虏情况,重伤者不能移动者举行献祭。轻伤可以劳作者留作劳力,修复营寨加固城防。拷问武士周边情报,愿意归降者进行改信,不降者处死!”

祭司们听命而去,建起神台,熊熊的圣火燃烧,献祭与改信同时进行。庄严神秘的吟唱声响起,伴随着塔拉斯科人敬畏的蓝色火焰。祭司们羽冠长袍,无情的挥动献祭的黑曜石匕首,虔诚的赞颂着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把主神的信仰第一次传入塔拉斯科人的王国。

修洛特没有主持这种小型的祭祀仪式。他高坐在最大的木屋中,分析着从俘虏中得到的情报,聆听着斥候探索后的回复,决定着先遣军下一步的行止。

第二天,墨西加大军兵分两路,围攻附近的两处木堡。行军一日,围攻一日,两日间破寨而入,击杀塔拉斯科武士三百,俘虏民兵民夫接近三千。

勒曼河奔腾西去,天然划分南北。面对突然而至的墨西加大军,塔拉斯科人终于开始调动兵力。北岸剩余的两处木堡被放弃,塔拉斯科武士最先撤离,在墨西加先锋的追击中损失上百。剩余的民兵和民夫四散逃离,至少两千人投降。

北岸的战事暂时停歇。塔拉斯科王国丢失了五处墨西加人建立的木堡,损失了七百尊贵的武士,和近万杂草般的民兵民夫。墨西加先遣军则在北岸建立起稳固的据点。联盟的大军不过伤亡百人,消耗数万箭矢,却多出了八千俘虏。

随着战情的明确,塔拉斯科人开始在南岸动员。他们征召武士民兵,填充堡垒要塞,集结水师舟船,派遣斥候的小船北上,与勒曼河上巡曳的墨西加船队零星交手。而在更北方,奥托米人的斥候在山林中若隐若现,暗中关注着河畔的战局。

热场的厮杀告一段落,东方的阴云已经抵达。真正的战争正在酝酿,正如雨季中将至的第一场雨。

阿兹特克的永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