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偷盗馒头的男人就地一滚,姿势虽是不雅,不过堪堪躲过宁嘉赐的当头一刀,错愕之际,持刀的宁嘉赐松了口气,没闹出人命,走运走运
钟逸急忙赶了过来,配合着宁嘉赐将邋遢如乞丐一般的男人绑了起来。
围观瞧热闹的人群见宁嘉赐身上披着的官皮,一个个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但嘟嘟囔囔宁嘉赐死活听不真切。
宁嘉赐提刀指着卖馒头老板的鼻子趾高气昂道:“喂,这贼想要偷你家馒头,被本殿被我抓住了,现在我便将他抓回诏狱内拷问,行了,大家伙也别感谢我,这是我们锦衣卫应当做的事。”
可谁知这一番话说完,并没有出现宁嘉赐想象当中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场景,四周百姓指点着他们,脸上表情没有表达出丝毫善意。
宁嘉赐总算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明明他们才是抓贼的人,明明他们才是百姓们的救星,可偏偏百姓们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强盗,在看一个十恶不赦却有敢怒不敢言的恶霸
“这是什么回事?他们这是怎么了?”宁嘉赐像迷茫的孩子,轻声询问着钟逸。
钟逸并没有解释,而是拍拍宁嘉赐的肩膀:“你很勇敢,先走再说。”
宁嘉赐默不作声,不过却跟上钟逸离开的脚步。
头一次做好事,可结果不如人意,他很灰心,似乎在质疑自己方才所作到底是对是错。
卖馒头掌柜的怯懦又夹杂几分气愤眼神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宁嘉赐脑子里,他诧异极了,明明自己是为了他才出头,明明自己挽回了他的损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做好事竟做成了坏人?
一切的答案,似乎只有钟逸才能解答
钟逸牵着一根绳,绳子后绑着偷盗馒头的贼。乞丐生活不下去,偷三两馒头果腹,得以续命,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也足以被人原谅,完全不必像此刻这般大动干戈。
可在方才宁嘉赐动刀时,钟逸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身后绑着的这名贼,钟逸清楚的记得,他瞧见头顶近在咫尺的刀刃,眼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见惯了打打杀杀,习惯了刀与血,习惯了人命的瞬间流逝。
而更奇怪的一点,是躲避刀劈下的动作,看起来是情急时的慌措之举,可偏偏恰到好处,又是那般老练娴熟,尤其是最后躲开致命刀刃之后,才又装出一幅无辜恐惧的面孔。就像是在刻意给周遭的看客表演,让观众们误解,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寻常人
但偏偏钟逸看出了他的不寻常。
“钟逸,本殿下很是迷惘。”宁嘉赐匆匆赶在钟逸身旁问道
见宁嘉赐神色低落,钟逸放下心中的思虑,懂装不懂,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何事让殿下这般疑惑?”
“方才人群中似乎我们才是贼。”
“很正常。”
“为何正常?怎么会正常?明明咱们才是好人。”
“好?”钟逸笑了出声:“你错了殿下,锦衣卫没有好人,至少在百姓们眼中是这样的,就算你做了一百件好事,也敌不过他们心中那一件坏事,锦衣卫就是他们眼中的恶。”
“就因为传出去的坏名声?”宁嘉赐好似憋着一口气,让他胸腔很闷。
“这便是思维固性,只要他们心中认定你是恶人,就算你做出对他们有利的事,也只会认为是别有用心。”有些委屈,钟逸早已习惯。其实自己的好坏,又何必由他人来定论,只要无愧于自己的内心便足够。
正是因此,钟逸不会去解释。当然,解释也未必奏效。
“本殿下方才抓住偷馒头的贼,是所有人瞧见的,这是事实!而且抓贼为何会别有用心?难道百姓们都是傻子吗?”宁嘉赐已然有些愤怒,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包,他毫无怨言,可偏偏的是做好事无人相信,这才令他心中很堵,想要一个解释,也想要宣泄心中的负面情绪
“殿下方才动刀了?”
“是,本殿下的确鲁莽了些,可最终也没弄出人命不是。”
“结果是好,可这个过程在百姓眼中,便是十恶不赦的锦衣卫想要对无辜乞丐通下毒手,甚至害人性命。手里有刀,有刀的人便享受生杀大权,而这样的人,凌驾于他人之上,既与普通人不同,便是坏人,是恶人。”
“有刀就有错?”
“是,有刀就会造成潜在威胁。”
“与绝大多数人不同亦有错?”
“是,这个国家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相同,你便是错误本身,错的就算是所有人,但对与错本身的衡量确定,早已失去了意义。”
宁嘉赐似懂非懂,望着钟逸好似话语万千,可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才指着身后偷馒头的人道:“钟逸,他也是为了生存才这样,要不放了他吧?”
钟逸斜眼望了那人一眼,淡淡道:“不可。”
“为何?”
接着,钟逸便把方才的推测告知于宁嘉赐,宁嘉赐听完,突然两眼放光,因被百姓误解的苦闷,也顿时消散无踪。
“钟逸!你的意思!他的身份可能不寻常咯!”
“微臣暂时不确定,不过审一审,应当是会有收获的。”
“走走走!赶紧会诏狱!本殿下都迫不及待了!”
小孩的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钟逸苦笑一声,道:“莫急殿下,锦衣卫还有一项营生,应当是殿下喜欢的,咱们先忙完这个,再审犯人。”
宁嘉赐惊喜道:“什么营生?”
“收平安银!”
“何为平安银?”
“字面意思,就是在锦衣卫管辖的街道内,各商铺为了保证自己的平安,给锦衣卫每月交的银两。如果说得再通俗易懂一些,那便是保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