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侠与百事通(“无事老生”根本就不是人...)

啪――!

“色色色,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过!①”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腔调一抬,茶楼里的听客们便放低了声音看将过去。

说书先生抬手往天上一指,朗声道:“话说,诸位听客可有听说,最近短短时日便声名鹊起的道侠否?”

何为道侠?呔!便有那专管不平事,来去只留下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飘渺无处寻的“替天行道”之言语的神秘侠客是也!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从花城斗花盛宴花娘被某名门正派亲传弟子杀害开始,这位道侠足迹遍布江南各处,遇见不平之事喊一声替天行道,便将那作恶之人丢到这朗朗乾坤之下,任由大家处置。

听客里有好事之徒“切”了一声,挥胳膊嚷嚷:“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啊?我说郑老头儿,你好歹也是在悦城第一茶楼说书,咋还说这老旧的事儿嘞!”

被杠了的郑先生也不恼,反而老神在在一摸银白山羊胡,笑出一个神秘的表情来,再拍惊堂木,进入今日的主题。

“好!那小老儿今日便来说说这最新的事儿!都说道侠出现之契机,乃花城斗花盛宴花娘采莲之死,然而这却还可往前推上一推!”郑先生双手往前用力,作出推的动作。

大堂角落,周小姐惊诧,“连这都被人翻出来了?”

千机把水煮花生推到她面前,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雁过留痕,存在过,就必定留下痕迹。”

说书先生已经抑扬顿挫说起了青山小镇娘娘庙神秘大宗师出手救人之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大宗师与道侠联系起来,一个个听客都惊诧至极,都觉得是郑先生为了博人眼球胡编乱造。

不过郑先生说得精彩纷呈,加之处处细节又很符合逻辑,一时间众人也不知是该信还是该质疑。于是茶楼中就出现了一派古怪的气氛。

――大家脸上都表现出不信,却又听得眸光闪烁,最后甚至出现了喝彩声。

最近周小姐新一次顿悟后,十分喜欢各种质疑发问。听说书先生说故事的过程中一直在跟千机咬耳朵说些故事中的逻辑漏洞。

听完了,离开茶楼后,周小姐还在说:“郑先生说的这个故事,整个就处处透出问题,比如说道侠即是青山神秘大宗师这个说法,到底是他自己瞎猜的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看他说得那样自信,应当是后者。”

所以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背后都有大势力吗?

那这个势力又可能是谁?放出这个消息的用意是什么?总不可能就是单纯的跟江湖朋友们分享吧?

千机笑着低头,在她耳廓上轻轻一触,远远看来便是小两口太过黏腻,黏腻到伤风败俗的地步。

周小姐却是听他说了一句话:“想知道?我带你回去蓝。”

好歹也一起吃瓜许多时日,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周小姐一见他这番行事,便知道肯定是有人在盯他们梢,佯装无事发生,还很有演戏天赋地娇嗔他一眼,浅笑嫣然地样子就好像听到了男人调情的甜言蜜语。

跟踪二人的灰衣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没觉得自己跟踪的这两人真就是主人要找的人。

不过该跟还是得跟。

一路跟着两人进了贫民巷,贫民巷中多居住着社会下层的人,苦力,劳工,浣洗为生的妇人,或是街头小混混。更有一群群脏兮兮的小孩儿呼啦啦跑来跑去地尖叫打闹,玩耍声着实刺耳。

灰衣人躲在一处房檐下跟着下面两个怎么看都只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男女,没想到一时不察,被楼上忽然泼下的夜香溅了半身。

想到如此肮脏的东西沾在身上,再闻着阵阵恶臭,灰衣人再也忍不住,朝屋子里挥出一枚暗器,也不管里面倒夜香的贱民死没死,自己火速逃离了这个可怕的污秽之地。

急于离开的灰衣人自然没发现,夜香桶并非被人倒出来的,而是拴在桶上的绳子凭空被割断,失了平衡的桶自然便倾倒而出。

至于屋中,更是没有一个人。

一盏茶的功夫后,千机带着周小姐找到说书先生所居院落。

而这处院落,绝对不应当是一位普通说书先生该有的居所。

精致名贵的花草,雅致的装点,便是飞翘屋檐上挂着的小铃也透出一股子矜贵来。而说书先生也确实正如奴仆一般恭敬地回答着另一人的垂询。

“反应特殊的并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有十来人,属下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从青山镇那边过来的还不确定”

那人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也依旧戴着密实的黑色幂篱,端着一盏茶姿态慵懒地低头饮了一口,安静了许久,才抬手动了动手指。说书先生恭敬地一躬腰,退着离开了院子。

周小姐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变换着角度想要透过幂篱缝隙去看这人到底是谁。可惜今日的风儿不甚乖巧,有微风拂面,却总也吹不到那人的幂篱上。

这就让人挺着急的了。

千机无声地戳了戳她脸颊,等她扭着眉毛看过来时,方才一笑,指了指下面,再用食指弹了弹自己脸颊,挑眉示意: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看。

周小姐眼睛一亮,也没半点害羞矫情,凑过去就吧嗒。怕一个不够,还捧住他脸颊转来转去吧嗒了七、八、九、十下,糊了千机一脸的口水。

千机抿唇憋笑,鼻尖顶了顶她略微圆润的鼻头,眼里都是宠溺的笑。

周小姐一个劲儿戳他肩膀,无声催促。

千机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头,另一手朝下方轻轻一挥。下一瞬,一阵风便夹杂在凉意未退的初春微风中自上而下绕着弯儿地扑了下去。

风卷起了幂篱的一角,将密实的交叠处也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面那人半张脸。同一时刻,那人若有所觉,眸光似电抬眸看向房顶。

然而房顶空空如也。

当初将此地作为一个落脚点,房舍自然也是特意选择过的,房顶上一览无余,没有多余的阁楼凹脊等,便是院中作为点缀的树木也都是小型树株,若是有人进来,自是无处可藏。

那人眉头一蹙,感觉到这阵怪风还在纠缠自己的幂篱,放下茶盏后抬手将幂篱缝隙处压住,站起身抬头四顾。

哪怕确定房顶上院子里都没有人,那人却依旧不放心,提气跃上房顶,一步步走过每一片瓦当。在幂篱男子看不见的地方,周小姐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缩在相公怀里。

哪怕知道自家相公本事非凡,懂奇门遁甲,能利用人的视线死角让自己“隐身”,此时此刻依旧十分紧张。

既没有看见人,也没感受到风的异动,幂篱男子不得不承认察觉到有人窥探的视线一事是自己错觉。

反身跳下屋顶,下坠的过程中幂篱难免被会自下而上地掀起。

千机眉梢一挑,嘴角露出兴致盎然的浅笑。

――原来是个大和尚啊。

怪不得要用幂篱把脑袋捂得这样严实。

不过初初交锋,千机就看出这人疑心病严重,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持着下意识怀疑的心态。

也不知这样的人,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背叛了他,会是怎样的感受。

想来必定是十分有趣的。

离开院落后,周小姐拍着胸口后怕着连连感慨:“吓死我了,那个人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明明都看不见我们,还要亲自上来一步步查看,难不成还能有人躲在瓦片下面不成?”

这话让千机产生了联想。

想到某位一透支异能就喜欢把自己窝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假装一窝水自得其乐的同伴,千机忍俊不禁:“说不定还真有呢?”

周小姐不信:“怎么可能!”

想到什么,周小姐转身,背对着前面一步步倒着走路,一边背着手用质疑的小眼神儿瞅千机:“你这么说,难道你真的认识这样的人?”

对江湖越了解,周小姐越意识到自家相公的不简单。

根本不是刚开始时她所认为的那种,轻功很厉害,其他一般般,游走在江湖边沿的平平无奇学武之人。

千机自然感觉到了小娘子的怀疑,也不慌,老神在在一揣手,慢悠悠反问:“江湖上跟道侠一起声名鹊起的百事通娘子,这种稀罕事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斗花盛宴过后,周小姐又接连写了几本短篇话本,里面都涉及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内/幕消息。渐渐的,这位写话本的“无事老生”也进入了江湖中人的视线内。

比起行侠仗义行踪神秘的道侠,这位永远奔走在吃瓜前线,为无数人生产新鲜瓜的话本老生绝对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爱的人爱“他”消息灵通,什么八卦内/幕都能挖出来,特别是这位老生很会跟时事,哪里传出某某非议八卦之事,这位老生没多久,就能将里面的一切挖出来,写进话本里传扬出去,可谓是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履行得很彻底。

恨的人恨的也是“他”的消息灵通,灵通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明明很多对话很多细节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泄漏过,这位老生却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江湖,但凡稍稍有所成就的人,谁能没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呢?

因此“无事老生”一边被传成了江湖百事通,一边又在暗地里被人追杀,杀手暗榜上的赏金都追加到百金了。然而更叫人后背发凉的是,无论这些人如何努力,甚至是追着“无事老生”递交话本子给书局的脚步追踪,依旧没能探查到此人的蛛丝马迹。

多方势力介入,到现在居然连对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因为这些书局接待此人的掌柜,无一例外,全都表示回忆不起来此人的面貌信息,连声音都忘了,可独独还记得双方商议价格的内容。

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渐渐的,小道消息传,“无事老生”根本就不是人!

如此,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于是“无事老生”一点点变成了江湖中的“不可言说”。

这些似是而非的内部小道谣传,周小姐自然不知道,此时被千机调侃,她也不以为然地撅撅嘴,认定是某人为了转移注意力,所以在顾左右而言他。

她也并不是非要挖根究底,只是嘟囔一句:“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妖啊仙的,反正你我拜了天地,这辈子你就得陪我过完!”

隐下心头忧虑,周小姐很快重新笑起来,仗着这会儿周围没人,扑过去赖在相公身上要抱抱,“刚才紧张死我了,现在还腿软,走不动啦。”

千机站稳身形,也不记得抱人,而是圈着她腰肢垂首笑着逗她:“走不动?刚才是谁在蹦蹦跳跳的?”

周小姐可不讲道理。虽说从认识到成亲,算来时日也不算多长,可她就是莫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会宠着她依着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们总能感受到谁对自己是真情实意,谁对自己又是虚情敷衍。

“那我也是在强颜欢笑强撑着嘛!哎呀真的没力气了,我要倒了啊,倒在地上了噢。”双手圈着他脖子,出了相扣的十指在用力,其他地方都软得跟面条似的。

千机失笑,拍了拍她屁股,妥协地将人抱了起来,还往上颠了颠:“好了好了,抱,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周小姐笑得得意洋洋,一双脚还踢来踢去,说她胖她还真就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