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是睡着了吗,怎么不动了。”
昏暗狭窄的小巷,电线打圈缠成一团,少女纤瘦的身材套在白色棉服里,默默低头拽了下围巾。
倏然被冷风送过来的对话,她听到压根头都不敢抬。
“他不会是死了吧。”
夏灼脚步顿了一瞬,在要不要回头之间做选择,巷口的灯忽然闪了一下,二选一,她选了坐视不理,边走还边能听见身后二人推搡的对话。
“要不要送去治治,看还能不能活,这么冷的天,看着也不大,死了怪可怜的。”
“那你去,我害怕,我不敢碰。”
夏灼一口气跑出了巷子,埋头往前走了二三百米才停下。
周末晚七点半,天上飘着小雪,老城区道路小巷四通八达。
路边光影绰绰,夏灼头发扎成马尾,额角有些碎发散下来,鹅蛋脸,大眼睛,属于很秀气的长相,唯一违和的就是单手捞着一大串钥匙,瞧着像看门房的老大爷。
今天老爸又去打麻将,出门前边走边骂让她帮忙去筒子楼收租,距离不算太远,夏灼继续往前走了七八步,刚才巷子里说话的两个人也紧跟着出来了。
“那人脑子不太正常吧?这什么天就穿一件衣服?”
“啧,别管了,走吧。”
寒风卷着雪飘飘而落,夏灼不明不白听了这几句。
想一走了之,又怕这巷子里真出了人命,她想了想,还是原路返回往那道巷子走,墙角废弃的铁皮垃圾桶裹着塑料袋,被风卷得哗哗响。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没人就好,算是万幸。
夏灼轻舒了口气,可能是刚刚风声太大,听错了。
“咳咳。”
她刚迈出去一步,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压着的咳嗽声。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刚刚传出声音的地方又被风送出几声沉闷的咳嗽。
夏灼握着手机壮胆,步伐缓慢,几乎是一步一停往那边走,直到半明半暗中,看见垃圾桶后面靠墙坐着一个少年。
他半低着头,曲起条腿,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单衣,怀里抱着只橘猫。
猫也不动,在冷风里奄奄一息。
似是听见有人靠近,少年抬头,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睛看过来。
那双眼睛干净,漆黑,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
他肤色很白,是常年闷在家不见光的那种病态,眼角下贴了个创可贴,右边嘴角是破的,还轻微渗血,身上衣服倒是都干干净净,不像是跟人滚地上打架弄出来的。
夜晚的小巷,还下着雪,一人一猫,说不出的凄凉感。
夏灼看他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应该还用不着打120,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铁盘上的钥匙叮铃作响,她听见自己说,“你饿不饿。”
正是饭点儿,这是她脑子里能想到当下场景最适合说出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随即就听见一声笑,音调沉懒,有点儿无奈,“我不是乞丐。”
夏灼忙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似没兴趣跟她搭话,收了视线,不咸不淡撂下俩字,“不饿。”
夏灼看他伸手摸了下那只橘猫,骨节分明的手淹没在猫毛里,算不上温柔,只能说是潦草摸了把。
随后起身,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抱着猫往前走了。
怪人。
夏灼心想。
筒子楼三楼最顶头的那一户,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热热闹闹。
电视机里放着一个吵闹的唱跳综艺,扑克纸牌被人“啪”的一声甩到桌上,语调带着胜利的前奏,“三带二。”
某人靠在椅子上,疲懒地捏了捏后颈,兴致恹恹,“要不起。”
他心思根本不在牌上,稍抬起眼扫了眼电视,里面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艺人他都不认识,看了几秒只觉得脸盲症犯了。
心思显然也不在电视上。
对方似乎对这把只有两个人的斗地主颇有心得,情绪高涨把最后四张牌一扔,“炸。”
陆风禾收回视线看了眼手里剩下的一把烂牌,懒散往桌上一撂,“不玩儿了,没意思。”
刚赢了牌的陈朝阳高兴劲儿还没过,看见他破了的嘴角才后知后觉,心想这哥今天心情应该糟糕透了,本来是想安慰他几句的,结果打牌还赢了他一晚上,是不是有点不人道。
仔细一想,简直太不是人了。
陈朝阳在匮乏的词汇库里搜索着,困难程度不亚于在空了的米缸里搜刮最后一勺米,“你……”
对面陆风禾拿着手机指尖一划,看样子是要接电话,陈朝阳那好不容易要憋出来的半句又咽了下去。
半分钟后,陆风禾站起身说,“衣服给我,我下去拿外卖。”
一月下雪的寒冬,两个人,一件外套。
这“一二一”的热血组合听着怎么都暖和不起来,字里行间夹杂着冷清和劈头盖脸的寒碜。
陈朝阳把外套脱了给他,啧了一声,“你也没说你出来连件厚衣服都没带啊,不然给你拿件儿我的也能凑合穿。”
陆风禾接过他外套披上,心说我也没想过外头这么冷。
要不他断然不会选择在听到老爸怒骂让他“滚”之后就摔门而出,这点儿骨气不要也罢。
几分钟后,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蔓延着外卖的饭菜香。
两个人的量,陆风禾点了小三百块,算得上是“豪华”晚餐了。
陈朝阳不知道是不是打牌也消耗体力,从拿起筷子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陈朝阳才注意到陆风禾下楼时穿上他那件儿衣服,回来到现在都没舍得脱。
可能今天是真的冻着了。
陆风禾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个,平时吃的穿的都很讲究,衣服挑牌子,看不上眼的根本不会碰。
今天捞着件衣服就穿,算是破例了。
陈朝阳夹了一筷子鸭肉,“你打算,什么时候妥协。”
陆某人的骨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再少一点,“晚上。”
其实他今天出门被拍了一脸冷风的时候就瞬间妥协了,回头一看并没有人追下来,陆少爷感到很没有面子。
他甚至为了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专门欲盖弥彰的在楼下大堂等了五分钟,结果依然没有人跟下来。
这下更没面子了。
最终磨不开面儿的陆少爷不得不穿着身上这件单衣顶着冷风往筒子楼走,这地方好歹是个屋子,能挡风。
他顶着风走过来。
他顶着风……
他为什么不打车。
陆风禾烦躁往后抓了把头发,他今天大概是气糊涂了。
过来路上在巷子里看见一只半死不活又没人敢碰的猫,一人一猫在大风里冷得同病相怜,他难得发了善心,用自己当时不知道还算不算有的体温去抱起那只猫。
还差点被人当成要饭的。
今天一整天的遭遇简直能写本《陆风禾传》。
他松松拎着罐雪碧,沉浸式地回想了一下今天一连串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事情,直到陈朝阳忽然调低了电视音量,伸长了腿用鞋尖碰他一下,“是不是有人敲门。”
电视声音降下来,一起消失的还有陈朝阳口中的敲门声。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屏息凝神听外面声音。
安静了大概七八秒,没听见任何除了风声之外的响动。
该不会是阿飘过来敲门了吧。
让人脊背后都一阵发凉。
夏灼站在门口,透过上面的方格玻璃能看见里面是亮着灯的,但她敲门半天没人应。
眼前这扇破铁门上贴了张纸,笔迹飞扬,潦草得要命:附中高三,备战清北,勿扰。
用红色马克笔写的,最后还画了一个骷髅头,看着凶巴巴的,仿佛真扰了就会被定义为侵犯领土的挑衅。
夏灼等了一小会儿,鼓起勇气又敲了一遍,“有人吗,收租。”
这次有反应了,屋内几声拖沓的脚步由远及近,防盗铁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室内光线投出来照亮小小一片,正在她的脚底。
夏灼站在门口,二人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张稍显病恹的脸再次毫无征兆地映入她眼帘。
一个多小时前,俩人见过。
少年看见她,脸上表情没多大变化,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若有似无地愣了一下。
可神情太浅,让人很难确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陆风禾第一眼就认出她了,是那一个小时前问他饿不饿的“女施主”。
姑娘眼睛很亮,一双漂亮的杏眼,是一眼看穿的学生样,瞧着纯良无害。
他随口问,“多少钱。”
夏灼说:“900。”
跟前少年动了动身子,进去了。
此刻房门大开,夏灼在门口就能清楚看到里面陈设,整体还算干净整洁,就是桌上那外卖盒底下垫着本五三,还是翻开垫的,已经溅上了油点。
桌子角靠地上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卷子七七八八冒着尖儿,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全都是空白的,没写。
这和她事先预想的“备战清北”有点牵扯不到一起去。
夏灼站在门口等,看他手抵着唇咳了几声,轻拧下眉。
陆风禾在屋里翻了翻,现金只凑了二百多,明显不够,还有那种一毛五毛的钢镚儿,人一但把自己带入“要饭的”这种身份,就再也……
他清了清嗓子,又把钱撂回抽屉里,从沙发那头拿了手机走过来,嗓音倦懒,透着病态的哑,“微信支付宝。”
她点开手机,“微信。”
夏灼看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拿着手机,点到付款的最后一步忽然顿住。
她抬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眼。
他看了她一秒说,“不是骗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学生时期盛枝喜欢过一个人,以至于每到黄昏时刻,她都会想起他的名字,沈京池。
分开那天,沈京池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完一支烟,隔着青白烟雾见她眼底湿意,他也只是没心没肺地冲她笑了一下,俨然还是那副混球样儿,“天冷,回去吧。”
临走前给她披了件外套,那件外套口袋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留了她喜欢吃的薄荷糖。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他青春里的一个插曲,直到在旧物里翻出一本沈京池高中时的日记,里面每一行都和她有关。
末页的日期是他离开的前一天,字迹遒劲有力,寥寥几笔:
爱而不可得的,是我。
盛枝后来想,沈京池其实很早就说过爱她。
那年盛夏的风吹过少年的衣摆,他穿了身球服站在桥上,身后是一片绚丽的火烧云,他笑得痞坏,冲她招手,“记住我的名字,沈京池。”
「少年的爱启于盛夏,后藏于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里。」
He|男主拿了半个暗恋本。
久别重逢/双向奔赴
敏感小可爱X混球大情种
202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