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浊酒红尘

范银生是个土生土长的正宗农民,他一生勤劳而善良,勤劳到像一头牛,只管耕田不问收获,也不问前程;善良到只会责骂自己的家人老婆和儿子,在外面连别人的猫也不敢骂。

他的亲大哥范金生早几年过世了,村里面的人都说他是饮烧酒没有节制饮死的,又有人说他的阳寿已尽,就算不饮烧酒同样也会死的。而范银生就认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是正常的现象,人们无法抗拒的。总之人在世间一天就要开心一天,要干活,又要亨受生活。范银生亨受人生的方式有两个:一个就是抽大竹筒水烟,另一个就是饮散装烧酒,吃饭的时候饮,出外干活的时候也饮,但他很会掌握那个度,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

范银生今天正在暖水坑与鹿景山交界处,吆喝着自家的大水牛犁着农场的试验地。

新南丰烧酒厂就在鹿景山脚,看门口的大黄狗正向着范银生这边乱叫一通,可能未见过大水牛的缘故吧。胡须佬范木荣正装了两大白胶罐烧酒,准备下乡去叫卖。

范木荣见这边有人犁地,就走过来看看究竟,那条大黄狗也跟着走了过来。

范木荣见是范银生在犁地,就打招呼了:“生哥,怎么会是你!”

范银生就说:“是呀,这个场地我接了来做,有派做。”

范木荣又问:“你儿子不是在省城读大学的吗?有分配工作没有,买房子没有?娶老婆了没有?……”

范银生现在真的是不想听到这些问题,更不想去回应这些问题。有些人确实是无聊至极,明明都是知道了真相,但还是要再问你一下,让你亲口去承认自己过得有多么的狼狈他们才放心。

范银生一抖牛绳,大喝一声:“去!”那头大水牛就拉着犁迈开大步向前走,被犁翻的泥块“哗哗”地躺在一边,显得整齐而有序。他没有去回答范木荣所提出来的问题,因为回不回答都无关紧要,有时候沉默就已经是最客气的回复了。

范银生犁着地,听着山上的鸟鸣,听着叮咚的泉水声,闻到了久违了的泥土的芬芳,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农耕时代。那个时候自己正风华正茂,又生逢其时,补锅事业如日中天。如今,想不到兜兜转转,仿佛又转到了从前。

犁了大半天,范银生觉得又累又口渴,是时候中途休息了。他犁到一处树荫脚。范银生把犁头稳稳地插在地里,弯下腰,从傍边的山溪里泼了几捧水上牛头,让它凉快凉快,然后对牛说:“来福你听话,就在这歇着,哥去打点烧酒马上回来。”这头牛仿佛像听懂了似的“哞”的叫了一声。

范银生揣着烧酒瓶就上到了新南丰烧酒厂大门口,刚好碰到范礼的老妈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她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老眼昏花,看不出是谁,就问:“你是谁个?”

“我呀,本村的范银生呀,以前补锅那个西佬呀!”范银生说。

范礼老妈揉揉双眼,“范银生,范银生早几年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多一个范银生?我撞鬼了?”

“早几年死那个是我哥范金生!我是范银生,还未死!”

“哦,这样子呀,那有什么事?”

“我今天在下边犁地,渴了,上来买烧酒饮的!”

“哦,来买烧酒的,”老太太就往里边大声叫道:“大礼,大礼,有人要买烧酒呀!”

这时烧酒厂老板范礼就从里边走出来了,一见到是范银生,就说:“哎呀,我管是谁个呢,原来是生哥,来里边坐下饮杯茶。”

范银生就说:“不坐了,公务在身,我打三蚊鸡(三元)烧酒就走了,我家的大水牛还在那边地头等着的。”然后就递了个空瓶子给范礼。

过了一会儿,范礼拿着瓶烧酒出来,范银生给他钱,范礼打死也不要,说大家兄弟一场,讲钱就伤感情!我范礼什么都不多,就烧酒多,你只管拿去饮,但要识量,千万别饮醉。你几时饮完就几时来装,就说我范礼讲的!

范银生拧开瓶盖,首先吞了两口,然后说:“范老板你真的是个好心肠人,像你们这种人当老板肯定是发财的。”说完就回到田地下边来。

范银生回来时,见侄女范桂英正站在大水牛傍边,摸着牛尾巴,见范银生回来,就说:“二叔,管场的说今天你过来犁地,原来是真的,我一眼就认出这头牛了。”

范银生坐在田硬上,仰着头灌了几口烧酒,就问范桂英:“今天不用干活吗?”

“今天用机器打农药,我负责开农药,飞机福和阉猪石负责喷撒,所以有空过来走走。”范桂英说。

这个范桂英是范银生大哥范金生的女儿,都飞四章(40岁)的人了,还未嫁人。她生得身强体壮,又高大,像个男人婆,喜欢饮烧酒又喜欢打架,一般的光棍咸湿佬都不敢惹她,怕她打。她有个相好,或者说是蓝颜知己吧,他就是范狗剩。她经常跟范狗剩在一起的,有没有上过床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上了床,范狗剩也不知道具体可以做些什么,因为他是个二百五。

范桂英见范银生在饮酒,就说:“二叔,你先歇会,让我帮你犁两圈吧!”说完,也不管范银生是否同意,走过去,右手扶犁,左手一抖牛绳拍打在牛肚子上,吆喝一声:“去!”大水牛就开始向前迈步了。动作之熟练,完全超越村里面百分之九十男人!

范桂英很快就犁了两圈地,面不改容,气不改色,大叫一声“停!”固定了犁头,就问:“二叔,我犁得怎么样?”

范银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把喝剩下的半瓶烧酒递给范桂英。范桂英一手接过,头一仰就“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手一扔就把空瓶子扔了出去,然后就跑回火龙果场上边去了。

范银生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然后去把那个空酒瓶捡回来,重新揣回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