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把头上那顶安全头盔摘了下来放地上,然后一庇股坐了上去,在耳边上取下范狗剩给的那根烟叼在嘴上,伸手进衣兜摸火机,没有,当然是没有啦,这家伙都不是抽烟的料。范狗剩见到了,手急眼快,一个战步冲上去,手掌一个遮拢“啪”的一声就给李想点燃了烟。
李想吞了口烟下肚,呛得连续咳嗽几声,他抬头看看范狗剩,然后说:“我本人是不抽烟的,但是为了尊重这位师傅,他派到的烟,我抽了。”
范狗剩听得连大学生都称呼他为“师傅”,一开心,又摸了包烟出来,再次递了支给李想。李想摆摆手:“够了,别浪费。”
范狗剩只好把烟夹到自己耳朵边上,说:“大学生哥,你现在可以讲了,给我们这些干工地搬砖拌水泥的狠狠上一课,提高大家的思想认识,树立一个正确的人生目标,为望牛岭村添砖加瓦。”
马骝强听见范狗剩讲得有纹有路,就问范狗剩:“狗,你又没上过学,怎么说话这么有水平?”
一个人不怕踩就怕赞,马骝强赞了范狗剩讲话有水平,范狗剩就飘了,连夹烟的手都有点发抖,他激动呀,奔四张的人了,头一次被人称赞有水平,能不激动吗?
范狗剩吸了口烟,说:“我这口才是跟村长学的,以前生产队每次开群众大会,我范狗剩都是坐最前排的,所以多少学了点东西!”
范狗剩一口气在讲,周围的泥水工就说:“讲好了叫这大学生哥发言的,你范狗剩讲那么多干嘛?你肚里有多少墨水?”
范狗剩只好不再出声了。
泥水三就对坐中间的李想说:“大学生,你就讲几句吧,讲完就爬墙头砌砖了。”
李想也不胆怯,不竟是出过省城读过书的,很多事情就算没有做过都见过。
“既然大家这么赏脸,我就简单讲几句。”李想开始讲了:“我辛苦寒窗十数载,如今还是沦落到在这工地上与你们并肩作战,本来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在这里要讲的是,学历有时候不能代表能力,你看我们蹲墙头砌砖的大师傅,他们平均是小学文化。但他们能力比我强,收入也比我高。总的来说,就是你们不用羡慕我的学历,我也不会看轻你们的经历。刚才范狗剩同志提到关于杂工虾追女仔的事,我希望大家不要去作为笑料。因为每个人,不管他什么年纪,什么地位,什么相貌,只要在法律和道德框架内,都有权利去探讨去追求爱情!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去取笑杂工虾,最好能给他个鼓励及支持!”
“不取笑可以,但要我们支持他,怎么样支持啊?”有个泥水工问。
李想就说:“这个就容易啦,比如你有什么远房表姑表大姨离了婚,或者是公猪跑了的,都可以介绍过来给杂工虾认识,牵牵线,成就一段大好姻缘。……”
大家正议论得起劲,突然间见守大门口的添贵提着裤子急匆匆跑进来:“老板来了,还不赶快开工。本来我正在半山上拉屎的,刚拉一半,看见卓木九的车转过了山头,所以就给你们报信了。我夏添贵算对得起你们这班契弟了。”
大家一听,都四散开去干活:该蹲墙头的就蹲墙头,该拉沙石就拉沙石,该搬砖就搬砖……
李想和范狗剩是负责拌水泥灰浆给那些蹲墙角师傅砌砖用的。
现在范狗用铁铲铲了一堆的沙子,又加了些石灰在上面,李想就过水泥堆这边,伸手去捧一包水泥。李想两手揽着水泥包子,吼了声:“我起!”叫是叫了,但那包水泥纹丝不动。那肯定了,水泥每包是一百斤的,这包水泥换作是读书时候的班花,李想可能会抱得动。但现在是建筑材料,你这个李想又怎个抱得动呢?
范狗剩走了过来,双手一抱“我嗨”就抱了包水泥去拌了。
李想空手而归,觉得不好意思。
“狗剩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
范狗剩就说:“如果连包水泥都抱不起,你就没资格在乡下农村混!不过,你跟着我范狗剩做搭档算你走运,以后水泥由我来搬,你负责铲沙加水就行了!”
“多谢狗剩哥你关照,等发了工资我请你去酒吧饮烧酒。”李想说。
卓木九今天是带着产床宗过来新猪场安装产栏和定位栏的,拉了满满一卡车的安装御制件过来。
车到了,卓木九安排好工人搬卸之后,就带着产床宗进新场进行参观了。
卓木九和产床宗一进来,李想就看到了。大家还记得,当初李想和杜远这两个兽医专科毕业的大学生是产床宗介绍过来给卓木九猪场的,但后来杜远跟了卓青文去做肠粉;而李想就做了建筑工地泥水工,都是做了专业不对口的工作。
现在李想一见产床宗,觉得不好意思就想避开一下,但这个产床宗出来行走多年,早已炼成了火眼金睛,就是飞过一只苍蝇,他都看得清是公的还是母的!
“李想。”产床宗大声叫住了李想。
李想只好回过头来跟产床宗打招呼:“三宗叔,怎么你也来这里了?”
“是的,今天过来帮卓老板装产栏。”产床宗说。
产床宗上下打量李想之后,便问:“我当初介绍你们进来,是做猪场技术员的,怎么会跑到这里干工地了,你看,晒到黑黝黝的,连你妈都不认得了!”
李想就说:“本来是打算做猪场技术员的,但要担猪屎上山,又要喂猪搞卫生才领1800元,这点工资买墨涂庇股都不黑,所以不干转到这工地上干。工地虽然是辛苦了点,但有三千多元一个月。”
“但你这是工作不对口,那几年大学算是白读了,不可惜吗?”
“我也知道,不过,看钱份上,我也是出于无奈。”李想说:“三宗叔,我求你点事!”
“什么事?”
“就是你回到我们村,见到我妈,你千万别说我在工地搬砖搓水泥。你跟她说我在大型生猪交易市场上班,工作很轻松,就抓个大印章往大猪身上盖章的,每天有成万头生猪过手,都是出口外地,上船的,上飞机的。这份工,我会做到退休……”
李想越说声音越细,到后来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