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并不止于此。
罗父在工地上的优秀表现很快被得知此事的村民们当成意想不到的新闻在四下里传播开来,紧接着,罗鸿博努力奋进要进行教师资格证考试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
通过罗刚不厌其烦地与村民们沟通孩子教育的重要性,终于在洪小元和高宇前来支教已经有月余之后,罗鸿博通过了村民们的认可,再度返回上井村学校陪着爷爷进行义务式的教学。
原本只有罗友良一个人苦苦撑着的日薄西山的小学校现如今在这个时间点内竟然有了4位代课老师,可以算得上前所未有的豪华阵容了。
罗家因此对洪小元和高宇感谢非常,面对这样的感谢洪小元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在他眼里,父亲已经获得减刑,在不远的未来就可以返回家中,而自己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与其说是为了帮助他们,倒不如说成是在心底对即将到来的生活的某种预演,似乎只有经历了这样‘向死而生’的路程之后,洪小元才能心安理得地坦然面对与父亲未来的人生道路一样。
现在的一切都让洪小元感到满意。
肖跃那边免去了替罗家走动的麻烦,学校班级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多,甚至目前一个教室看起来都似乎有些开始拥挤了,高宇的采访材料做得充分圆满已经开始收尾,而最为重要的支教工作看起来也颇有些成效。
洪小元觉得,自己该是时候回白头村一趟了。
返回白头村倒不是一件难事,上井村距离白头村不远,坐车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洪小元向罗友良几人说明了情况之后,就简单带了几件衣服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在洪小元的心里,却总带着几分忐忑。
那些几乎已经被忘却的陈年往事接二连三地从他心里冒出来,被伤害或被善待的经历让洪小元的心脏随着车轮颤动一起跳跃着。
洪小元的第一站并不是白头村的老房子,他在上车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先前往拜县一中看望一下刘老师。
刘老师仍旧在拜县一中做着主任,暑假时拜县一中虽然没有几个学生,但按照往常对刘老师的了解,洪小元知道这位责任心很重的教师一定早早地就开始了新学期的准备,时常还在中学里待着工作。
他并不急于打扰刘老师,而是来到那家见证了他许多往事的轧面馆,小小的店铺支撑了许多年还屹立不倒,老板已经换成了老板的儿子来当,轧面的风味却仍旧是记忆中的味道。
一碗热腾腾的轧面下肚之后,洪小元额头上已经满是薄汗了,他不慌不忙地给刘老师打了电话,放下手机时才看到已经退居二线的老板冲着他笑。
“天气太热,没带纸。”洪小元腼腆地笑了笑,以为老板是看他这样满头大汗有些不雅。
老板嘴里叼着烟,从柜台后拿纸出来递给他,笑眯眯地说:“和小时候可太不一样了,开朗多了,你们刘老师隔三差五就念叨你,说你出息了。”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洪小元接过纸的时候既感觉意外,又觉得这实在也是情理之中,便多了几分感慨:“刘老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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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容易。”
刘老师仿佛是听到这话才风风火火地进门来了,仍旧是穿着白衬衫,着急忙慌的老样子,一如当年洪小元被肖跃和小吴营救下来,在轧面店里擦拭时遇到的那样,只是头上原来的黑发似乎稀疏了些,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灰色。
“小元!哎呀,真是不得了了,娃长大了啊!老板来一碗轧面!”刘老师喜不自胜地往进走着,看着小元如同新长成的小树般挺拔,停不住眼地上下打量着。
洪小元裂开嘴笑了,刘老师亲切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他将自己还没撤下的空碗推到一旁,拉住刘老师指尖有些发黄的手,从包里掏出一条好烟来:“刘老师,说来惭愧得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买条烟来带给你了。”
刘老师像被小小地吓到,转而又深点着头感叹起来:“娃,有心了,不过你刘老师现在把烟已经戒了,抽是抽不了,但你放心,这烟还是要搁在架子上!这是学生娃的一份心!”
“啊?不抽烟了?”洪小元十分意外,印象中的刘老师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紧锁着眉头絮叨着学生们的各种琐事。
“你师母不让抽,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说身体不大好。”刘老师仍旧乐呵着,“上课嘛粉尘本来就多,医生也让停了,我不爱跟我家那老婆子争,不抽就不抽了吧。”
洪小元听在耳里,心里一紧,他想起奶奶去世前的病灶,又在大学时了解到那些粉尘对肺部的伤害,于是紧张地问:“去医院了?没什么大事吧!”
刘老师大气地摆手:“没事,都好着呢,医生这么说也是让防治为主,你不要担心,老师硬朗得很!”
看刘老师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洪小元才稍稍地放了心。
轧面很快地做好端上来,老板端面的时候还不忘打趣:“呀,刘老师你这个人缘不错啊,小元现在出息得很么,还能记住你这个老头子,怎么样,心里美开花了吧?”
刘老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用十分愉悦的声音回击:“咋,还用心里美?我直接就美在面子上!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说啥,说这么自闭一个娃以后肯定不行,你看看行了没有?是不是你老眼昏花了?”
“好好好,是我老眼昏花,我不对,那这两碗面就当赔罪,你看能成?”老板好脾气地赔着笑,“行了,你师生俩好好聊吧,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娃呀,你这个老师还经常去白头村帮你招呼打点呢,你可不敢忘了。”
洪小元本来一路上还在担心刘老师这样感情充沛的人会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可谁成想到头来刘老师和老板都乐呵呵的,反而自己的鼻子堵得发慌,像是一说话就要泪流满面一样。
他忍耐了半天,将这种流泪的欲望压了下去,才冲刘老师诚恳地道谢。
“刘老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肖跃叔叔跟我说起过,奶奶过世之前你就没少帮忙照看,奶奶走后,你也时不时去白头村帮我们家打扫房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原本想着一条烟已经太拿不出手了,可是谁知道、谁知道你还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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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师从胡撸胡撸吸着的面里抬起头来制止洪小元:“娃,这些都是该做的,当然了,学校里那么多娃,我们老师人再多也不可能一个个地都照顾得过来,但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我为了你家做了那些小事情,可实际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高中那会儿苗老师,还有林老师都说过差不多的话。”洪小元感慨着,“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老师。”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听你肖跃叔叔说过了,你和你同学不是还克服困难,跑到旁边上井村学校支教了吗,这就很好!这种情怀一代一代地能传播下去,比啥都强。对了,这么多年没回来,都过得怎么样?你看我,我就还是老样子,没有你们年轻人变化这么大。”
刘老师确实是老样子,年纪虽然比之前要大上不少,却仍旧怀抱着一颗教书育人的赤诚心肠,他这么问,也是关心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究竟在人生路上走得稳不稳。
洪小元于是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精简着向刘老师讲述着,刘老师听得极认真,时不时因洪小元那些描述而点头称赞或感慨叹气。
在听到有关赵健生将洪小元的经历不小心公布出去之后,刘老师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洪小元笑着表示自己当时就已经处理好了心态才露出宽慰的表情,不住点头:“之前不让告诉学校你爸的事儿,就是担心你受不了,想着你上了大学成人之后应该就能理解了,结果你还真是争气,好啊……”
洪小元羞赧地笑了笑,犹豫着问:“刘老师,后来三胜子怎么样了?赵健生结束夏令营之后不久就转学了,他也不太清楚三胜子的事情,之后准备高考一忙起来,我和赵健生联系也就慢慢断了,这下就真的彻底不清楚情况了。”
刘老师赞叹:“能开口问之前的‘仇人’,也算是你娃成长了不少哇……哎,三胜子那个娃长大之后其实也好了很多,小时候调皮捣蛋惯了,家里条件又好,自大得很,后来你转学之后,他也没人可以欺负,身边那些混小子们一个个又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把他这个不爱看书学习的就给耽误下来了,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就去上了个什么大专,现在暑假,应该回家了吧?”
洪小元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无数次地预演过这一幕,与三胜子的再次相遇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他想到过他们彼此或许见了面会亲切地笑笑,为小时候那些幼稚的傻事释怀,又或许见了面只剩下尴尬,两个人面对面走过去都不会相认,再或许……三胜子仍旧没有忘却对父亲的仇恨,只要见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像小时候那样再次对他施以暴力……
“小元,你是不是准备回白头村?”刘老师猜出洪小元的想法,问道,“三胜子八成就在村里,他哥,就是陈兴业的娃,头几年生了小子,三胜子喜欢得不行,整天带着,应该不会当着小孩子的面干什么。”
刘老师这样担心,让洪小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刘老师,没事的,我们都长大了。”洪小元给刘老师这样宽着心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