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水琉音最终读完了大学,成为了一名小说作者。
当初去韩国找夏银钟的事情,确实成了她很难忘的回忆,当初她回国一度想到死亡,甚至一度想要自杀,但最终她扛过来了,也在慢慢走出来。
只是,后来她不管做什么事,她在韩国的那些片段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夏银钟接过她手中的橙汁、为她买的咖啡、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些事她仿佛机器般印在了脑中,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遗忘,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模糊。
她太爱他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实在过于痛苦,就像把心脏榨干了那样、肠胃拧成团那样、全身骨骼敲碎了那样的痛。
她一听歌就会哭,一看见黄昏就会发愣。
她没有办法再承受第二次。
水琉音觉得,这种痛苦甚至可以和她生病手术时□□感到的痛苦相当。
她花了很长时间走出来。
幸好,她现在走出来了。
她现在为一家杂志社撰稿。说实话,以现在纸媒的没落趋势来看,水琉音能找到这样的工作也算不容易。但或许人生的幸运与不幸都是守恒的,水琉音先前经历了那样痛苦的事情,如今也算运气爆发,找到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
水琉音每周就在家里写稿子,然后通过电子版把每周的小说发给杂志社,其余时间自由支配。
她用当初剩下的钱又买了一栋小一些的房子,独自居住,金钱方面不算富裕,但也勉强够生活。
这天,她收到了和自己同为杂志社撰稿人的杨昕的微信。
【下个月MZ有家族演唱会,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吗?】
杨昕是韩国MZ公司的家族粉,只要是MZ的艺人她基本上全都知晓,她尤其最喜欢DF组合的李赫元,她会唱他的每一首歌,也收集了全部的小卡。
看到这个名字,水琉音心里一跳。
MZ。
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机,呼吸也有骤然的停顿。
视线愣愣地望着远方,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
此时,杨昕又发来消息:【我记得你之前不也说过自己喜欢MZ吗?身边没有人陪我去,只有你了。】附带一个【可怜】的表情。
水琉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确实,之前和杨昕说过自己喜欢MZ的事情,但那只不过是顺嘴一提。她当时去杂志社拍了刊登的作者照片,杨昕也在,她看到杨昕的手机上挂着一个MZ的钥匙扣,就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是MZ啊”。
当时的杨昕很惊讶:“你也喜欢MZ吗?”
“啊……”水琉音突然有点磕巴,“没……就是,之前挺喜欢的。”
后来水琉音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但杨昕和水琉音都是这家杂志社的合约作者,彼此间也都比较熟悉。
【琉音,快回我,我还等着抢票呢。】
见水琉音不回,杨昕又发来第三条消息。
是了,MZ家族演唱会的票素来特别难抢,甚至有时候要抽签才能买。
水琉音握着手机,陷入久久地停顿。
正在这时,杨昕打来语音。
或许是因为再不赶紧抢票就来不及了,杨昕也是很着急。
水琉音按下接听键。
“喂?琉音,和我一起看MZ的演唱会吧,我周围都没有人追韩星,只有你一个人了。我韩语只学了点皮毛,不敢一个人去韩国啊。”
杨昕没等水琉音说话,先一通儿说道。
水琉音抿了抿唇。
“喂?琉音,到底能不能去,给个答复呀。”
杨昕见水琉音不说话,追问道。
水琉音停顿了三秒钟。
然后说:“好。”
她声音很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边的杨昕一下子喜笑颜开:“太好了,那我就帮你把票也抢了。我赶紧挂了,要不然就抢不到票了。”
“嗯。”
水琉音点了点头,就挂掉语音。
放下手机,她陷入了愣神中。
三年前在韩国的经历突然像疯了一样涌入脑海,她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丢入海中灌满海水的瓶子,摇摇晃晃,寻不到任何方向。
她记得,夏银钟每年都会参加MZ的家族演唱会。
不过作为唯一一名以演员身份成为公司理事的人,他通常不会表演,他每年都会坐在MZ社长张社长的身旁、后面高高的看台上观看后辈们的演出。
水琉音抿了抿唇。
心脏突然揪紧,然后就像扎针一样地疼起来。
夏银钟的脸,夏银钟的眼睛,夏银钟的笑。
晕晕眩眩地涌进她的脑海里,让她感觉辨不清方向。
水琉音闭了闭眼睛,试图驱赶脑海中关于他的情绪,但她失败了。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来,用手将散下来的头发拨到脑后。
这个晚上她失眠了。
去韩国的前一个月,水琉音试着不去设想她真的见到了夏银钟之后会怎么样,但她依然阻止不了偶尔冒上来到她脑海里的想法。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跳一跳的,隐隐冒头。
他是她的火焰。
九月份,水琉音和杨昕坐飞机去了韩国首尔。
杨昕对首尔不太熟悉,幸好有水琉音帮忙,两个人才顺利地坐上地铁到达酒店。
“咦,你之前是来过首尔吧?怎么哪儿哪儿都认识?”杨昕看着水琉音道。
“啊……就是之前来玩过一次。”水琉音不想多说,糊弄了过去。
两个人回到酒店,水琉音躺在床上,半天都没合眼。
心里夏银钟的身影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水琉音视线有些恍惚,喉咙也越来越沉重。
MZ的家族演唱会在当天晚上七点。
这场演唱会观众很多,水琉音和杨昕排了好久的队才进去,进去的时候,水琉音下意识往后面的高看台上看了一眼。
夏银钟不在。
不过他一般也不会出来得那么早。
水琉音心想。
她和杨昕坐好后,前面又有几个人陆续进来,水琉音又不由自主地向后看去。
“你看什么呢?”杨昕问。
“没什么。”水琉音假装淡定。
等了一会儿,体育场的光都关闭了,水琉音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了高台上面那个清秀挺拔的身影。
夏银钟正坐在视野很好的正后方,身旁就是MZ的张社长和其他几个公司高层,他偶尔和张社长谈笑着什么,或许,是在讨论后辈们的表演。
他表情自如轻松,一身黑白西装。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时不时会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一口咖啡。
夏银钟。
看到他的时候,水琉音的心脏骤然停顿。
夏银钟的位置过于高高在上,他根本不可能看到黑压压观众席上的水琉音。
他在泰然自若地和身边人说着话,喝着咖啡。
“喂,难道你在看……张社长吗?”
杨昕问水琉音。
“没有。”她很快说。
“那你老往后面看干什么?不看表演了?”
“……”
水琉音看了她一眼,
“看你的表演吧,我要看的人在后面。”
杨昕瞪大眼睛,往后面看台上的那一排人看了过去。
社长张社长、副社长金敏、理事夏银钟……
难道是夏银钟吗?
她想了想,却也懒得问了,因为她的爱豆要出来了。
杨昕重新投入声嘶力竭的呐喊。
但整场演唱会,水琉音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面的看台看。
夏银钟的眼睛里映着屏幕的荧光,尽是闪亮。
他的眼睛就像月光下的海洋,配上他线条优雅流畅的眼廓,纤长的睫毛,清俊干净的气质,整个人都是一副极为美妙的画卷。
许久。
他终于偶然低下头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在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对上了水琉音的视线。
看到她,夏银钟似乎一愣。水琉音也是愣了几秒,却当先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怎么,她始终无法面对坦然的他。
她好像对他永远有种畏惧。对于水琉音来说,他好像一个太阳,让所有看到阳光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用手遮挡自己地视线。
他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让她俯首称臣。
水琉音心像打了鼓一样跳起来,过了好久,才又转过头去,却依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夏银钟还在看她。
他眼里有些疑惑,却没动位置,似乎在确认她的身份。
水琉音再次转回视线。
即便他确认了她就是水琉音,又能如何?
他们能在一起吗?
水琉音摇了摇头。
整场演唱会她都没有再看下去。
回到酒店,杨昕很兴奋地跟水琉音说演唱会上的所见所闻,说某某爱豆有多么帅,某某爱豆有多么漂亮。
水琉音点点头,安静地听着。
“明天李赫元还有个签售会呢,就在清潭洞,我们一起去哦。”
水琉音对李赫元没什么兴趣,她答应杨昕明天陪她去清潭洞,然后自己去附近其他地方逛逛。
第二天,水琉音和杨昕就出发了。
李赫元的签售会在下午三点,水琉音她们两点半就到了,附近已经挤满了想要签名的粉丝。
“你去排队吧,我去喝杯咖啡,签完名你来找我。”水琉音对杨昕道。
杨昕点了点头,排到了队伍里。
水琉音想了想,便在这附近闲逛。
她走到街头,看到一家装潢雅致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招牌都是用仿木的颜色弄成的,玻璃门里面挂着铃铛,颇有外国情调。
她记得,夏银钟很喜欢到这家店里来喝咖啡。
水琉音顿了顿,不自觉走进去。
夏银钟很喜欢和拿铁,但水琉音其实对咖啡不怎么热衷,她要了一杯摩卡,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喝着。
她慢慢搅拌着咖啡,双眼放空,看着前面。
正在这时,店门被人推开,带进一阵风。
一个男人走进咖啡馆,他穿着很简单的便装,不过仍然干净好看。身形修长,整个人优雅得像画。
夏银钟。
水琉音一愣,忘记了手中的动作。
而夏银钟也正巧看到了她,他顿了顿,似乎就想起了她是谁。
其实以水琉音和夏银钟之前那段往事来讲,此刻无论打不打招呼,好像看起来都可以。
但水琉音有点社恐,她本来就不是遇见人当先打招呼的那类,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看他,眼神有些尴尬。
夏银钟看样子比她自然一些,他冲她轻轻礼貌地点了点头,弧度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然后走向了前台买咖啡。
水琉音很局促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要不要离开。
这家咖啡店座位不多了,如果夏银钟也坐下来的话,很明显他得坐在自己四周。
那……
水琉音手不自觉捏紧了搅拌棍。
下一刻,夏银钟带着一杯咖啡向自己走来。
水琉音心里一紧,不自觉心脏咚咚地加快跳起来。
夏银钟顿了顿,坐在了她旁边另一张桌子的邻座。
“我来这里等人。”他友好地笑了笑,冲水琉音示意。
水琉音转回眼神,默默点了点头。
“你是来韩国旅游吗?”夏银钟顿了顿,似乎想化解水琉音的尴尬,于是问道。
“嗯。”
“我昨天在MZ演唱会上是不是看见你了?”夏银钟想了想,又问。
“啊……”水琉音好像被人点醒一样一个激灵,有点想掩盖似的说,“我,我是陪朋友一起来的。”
夏银钟点了点头。
“回国之后,找到工作了吗?”
他又问道,声音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地想打听人的隐私之意,有的只是对她礼貌地关心。
“找到了。”水琉音低声说,“我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小说作者。”
夏银钟冲她笑起来:“那很好啊。”
听完这句话,水琉音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愣住。
听闻她找到了工作,他表露出的是那样开心,但却是那种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在道德层面上的关心。
他很善良,所以他在为她开心,但这种开心过于礼貌,过于遥远。
正因为夏银钟在为她开心,她才会愈加痛苦。
因为他们是陌生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
水琉音一瞬间眼神很复杂。
三年前那种痛苦又如附骨之蛆般泛上来,再次提醒着她、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她无论如何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他是韩国人,她是中国人。
他是明星,而她是普通人。
这就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天堑,若非他主动伸手,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向他靠近。若她向向他走去,她必须抛弃一切,房子、职业……所有所有,来到韩国娱乐圈发展,这个代价太大了,相当于抽掉她所有的支撑砥柱,她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何况三年前她做过这种事,结局是失败。
她永远不可能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成为恋人。
永远不可能。
这种痛苦让她流泪,让她恨不得想死。
水琉音苍白地笑了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接着,她站起来,推门离去。
夏银钟在原地看着她。
少女的离开有点接近于逃跑。
而夏银钟从她的神色中也看了出来。
即便经过了三年,这个女生也依然在爱着他。
一年后,水琉音回到中国,开始了正常生活。
她似乎渐渐把夏银钟埋在了心底,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她开了一篇新的连载,也收获了不错的成绩,稿费也比之前充裕了。
日子就每天这样过去,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缺,过得很充实。
这天下午,她正在逛超市,准备做晚饭的食材。她推着购物车走着走着,忽然见前面的货架前有一个身影很熟悉的男人。
水琉音顿了顿,定睛一看,竟然是夏银钟。
他正在货架前选洗发水,左挑挑又看看,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买哪一个。
他依然穿着很清爽文雅的白色开衫长衣,从水琉音那个角度看起来,身型身长玉立。
“……夏银钟,是你?”水琉音定住,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夏银钟看到她,先是一怔,随即认出了她是谁。
“嗯,我来中国拍戏的,要在这里待三个月。”
“喔。”水琉音点了点头,有点无所适从地打招呼,“嗯……在选洗发水吗?”
“是的。”夏银钟说道。
两个人之间有些尴尬,毕竟并不是什么亲密关系,就这样打了个招呼,彼此也就散了。
但是随后,两人频频在这家超市相遇,夏银钟说自己有一次夜里生病,不太熟悉,水琉音就出于善意把生活要领都告诉了他。
顺便,两个人因为礼貌客气而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水琉音看了看电话号码,也笑了笑。
从前她那样都企及不了的人,如今居然拿到了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