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里茶饭兴至半途,在座各位都还在生疏地假客套,彼此之间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一些“菜色如何”、“近日安否”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语。
实际上杜家老两口从一开始露面,到现在跟黎家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坐在一起吃了这么久的午饭,他们俩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是随和可亲的,脸上的笑容也从未消失过,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乐观开朗的人,应当不可能会存在沟通不当的情况。
但是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都没有人首先提及他们此时真正想要商量的事情,不是因为他们担心万一说了之后,杜家老两口会突然性情大变地跟他们翻起脸来,甚至有可能还会直接掀桌子,进而于当场扬长而去,最后什么都没得商量。
他们只是想让杜家人首先开口提起这茬事,无论是杜家老两口先说,还是杜仲或者是宁卓元想办法提醒,都比黎家人先说起这事来得稳妥一些。
因为这事是杜仲上黎家来作女婿,是杜仲要离开杜家改而成为黎家的人。尽管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尚且还不太清楚杜家老两口膝下到底有几个儿女,其中又有多少是儿子,但是杜仲毕竟也是人家杜家老两口从小心疼过来的一个儿子,肯定也会舍不得轻易就出让给别家。
而且,杜仲如今在京城里面,特别是在那些喜欢标注特色的达官贵人眼中,他确实有一些名声。
甭问他那“神医”的头衔究竟有几分名副其实,也不要管他的人品或者品性如何,再怎么说他也有一点医术傍身,样貌也实属上乘,再者,他又是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面前的大红人。
通过以上种种这些,没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直接看出来,杜仲根本就不是那种落魄到需要到别人府上去作上门女婿的那一类人,他完全有能力去讨一门好媳妇,甚至可以是三妻四妾。
之前老太太和黎康生兄弟几人大都以为杜仲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入黎府的大门,成为黎府里面的人,只是因为杜仲贪图黎府的钱财,妄想将黎家三老爷黎敬生膝下的独女搞到手,接着再逐步蚕食整个黎家名下的产业,特别是黎诚生手里掌握着的京城里面那绝大部分的木头行业。
然而,今天杜家老两口一现身,黎家长辈们又迟疑不定了,只怪这杜家两老看起来真不像那种会贪图别人家产的人。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这样觉得杜家老两口超凡脱俗没有贪财的念头,那也就罢了,反正普通人也看不出来人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黎家老太太持家这么多年,眼力见和手段都不会少,更别提黎康生和黎诚生这种在各自领域都有一定成就的人了。他们不可能看不出对方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意。要是连他们都完全看不出来一丝破绽,那么,就不得不说杜家人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不是黎家这种阶层能够玩得起的,被杜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是活该。
总而言之,按照老太太以及黎康生兄弟几人目前的看法,杜家两老这般超脱,杜仲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而然也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钱财才执意要进他们黎家,也许是因为杜仲早就已经对黎雀儿情根深种,那也说不定。
不管事实是怎么样,保险起见,黎家人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开口就来这一茬。
两方人马就这样各自客气地用了好久的膳。
后来还是在小丫环中途换菜碟的时候,杜仲突然问起黎雀儿为何没有一同出席。此时,宴席都快要散掉了,杜仲自然不可能是要黎雀儿马上也过来作陪的,他貌似只是随口一问。
和杜仲伴而坐,彼此之间相隔只有一臂之差的黎诚生,这才借机引出了黎雀儿与杜仲两个人即将进行落实的婚事。
当然,黎诚生说得很巧妙,不会惹人不痛快。
杜家老两口也都是十分知趣的人,他们俩在这里跟黎家人东拉西扯地消磨了好一段时光,自然也明白黎家人邀请他们过来一聚的目的,以及黎家各位长辈们现下心里头的想法。
他们之所以不撕开窗户纸直接跟黎家人敞明了地去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很在乎这种俗世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头脑太聪明。
从他们主动接下黎诚生的话头,并且做出来的回应来看,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并没有看走眼,杜家两老确实是那种不争世俗的人。
他们非常开明,既没有跳起来责怪杜仲的脑子被驴踢了竟然要自己倒贴上去给人家做倒插门的女婿,也没有就势向黎家索要任何赔偿金。
“这事都是小儿自己的意思,如此强行招榜,着实令亲家委屈了。若是你们想改变主意,或者是想要杜家为此做些什么补偿,还望明言。”
他们两老居然还这样说,提都没有提先前杜仲回家去硬要他们退掉早年间已经定下来的那一门亲事也就罢了,竟还承认是杜仲借助慕亲王宁豫以及毕光喜毕大人的强权压人,是杜仲逼得黎家不得不应承黎杜两家的婚事。
如此开明不说,他们两老总归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说完了这些自发反省的话语以后,他们又侧过脸去向杜仲本人交代,大意就是要求杜仲进了黎家之后要规规矩矩地好好做人,万万不可给黎家添麻烦。
黎家各位当家长辈们听得满座愕然,难以想象杜家老两口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过来与黎家人会面的。他们不由得又一次动摇了杜仲想要进入黎家只是想要夺取黎家产业的念头,反而开始逐步肯定了杜仲对黎雀儿有可能是动了真情。
跟着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宁卓元,听了杜家老两口的这番话,也是紧张得不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又悄悄瞄了杜仲一眼。
宁卓元像是知道杜仲不可能不惹事一般,担心自己未来要帮着杜家老两口看管杜仲的负担会越发地加重,所以才会这样忐忑吧。
跟昨儿个一样,又偷偷跑过来躲在大门外边打听消息的孙妈妈,也许是现场第一个真心显露开怀的人,她顿时捂嘴偷笑,发髻上的头花都快要笑掉了,紧接着也就转身往黎府宿溪院赶。
嫡女召夫之一世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