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太宰治最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自从月初那一通电话过后,半个多月了,琴子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
说是变了也不太准确,琴子照样对他很好,会甜甜地叫他,关心他,只是……
琴子不再主动跟他联系了。
明明之前太久没回就会电话短信轮番轰炸的。
也不会缠着闹着要跟他约会。
明明之前恨不得天天跟他见面的。约会吃饭还会照顾他的口味,和他一起去吃蟹肉料理。
现在就算见面,琴子也会跟他保持距离,不会主动做什么,顶多就是他去牵手,她回握住,不再有亲亲抱抱等亲密接触。
明明以前一见面,琴子就会往他身上贴,想法设法揩油的。
更别提那些日常小福利了——
以前琴子每天都会给他发邮件,说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分享她自己的生活,也会关心他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又跑去作死,晚上有没有睡好。
像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闯进他的生活,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担心他没有好好吃饭,常常让妖怪悄悄送来便当和点心。
还有日复一日晚安和爱心。
现在,这些。
全——都——没——了。
他还有点不习惯……好吧,是很不习惯。
而且。
过去,没有课和其它事时,琴子都会来找他,陪在他身边。由于身份特殊,琴子有时会忙于社交事务,也会带他一起去,虽然不是两个人独处,也能看出琴子满心满眼都是他。
现在,琴子似乎和别人走得更近。
有时跟魏尔伦探讨孤儿院的事,有时跟乙骨忧太聊异世界的事,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和侦探社那群人的相处上。
即使跟他说话,也是谈完事就走,不过多停留。
好不容易琴子来了趟港/黑,听到部下通报,他连忙整理好仪表在办公桌后坐好,还特意翻出了一份报告摊平,装出“我在看报告没有专门等你”的样子。
结果琴子转个弯过去找中也了。
?
这不对劲。
太宰治原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轻松不少,结果非但没有,还心底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并且与日俱增。
到底怎么了?
他用自己聪明的脑袋思考起来。
难道是因为那天他去开会,她生气了?
但琴子气性不至于这么大才对。
是因为他接二连三拒绝了她的生日礼物?
那是因为她想到的礼物都太不正常了。她实在要给,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因为自己过去太冷淡,也没有主动表白过,她终于失望了,退却了。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
审讯室。
室内温度骤降,面对少年突然阴鸷下来的脸色,坐在酷刑椅上的俘虏后背倏地被冷汗浸湿,血色从脸上褪去。
那双鸢瞳一动,望向他。
“听说红叶姐都无法撬开你的嘴,就让我来试试吧。”
“正好,我最近心情不好呢。”
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戴上审讯用的手套,以免弄脏自己。身边是各种寒光闪闪的刑具。
他放下手,露出宛如恶魔杀戮前愉悦而慵懒的笑容,鸢瞳蒙上一层血雾。
“准备好了么。”
俘虏剧烈挣扎,然而手脚和嘴都被缚住,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他走近。
“唔、唔唔!!!”
二十分钟后。
太宰治取下手套,随手扔在一边。
“真是无聊。”
“太宰大人——”
他走出去,守在门外的审讯部队立刻围上去。
“这下他都会说了,随便问吧。”
随口丢下一句,太宰治离开了审讯室。
俘虏歪坐在椅上,下身失禁,瞳孔失焦,整副表情都流露出绝望到极点的呆滞。无论问他什么,据点、人手、异能,全都机械地回答了出来。
难以想象这是白天时那位意志如钢铁一般的男人,连红叶姐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实在太可怕了!
审讯部队的人心想。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对付得了太宰大人,也没有东西能牵动他的心了。
……
太宰治回到办公室。
把沾染了血腥味的外套交给部下处理,他从衣架取下替换的黑大衣,手要伸入衣袋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心理准备,然后才继续伸进去,拿出手机。
——没有。
没有邮件,没有短信,没有来电。什么都没有。
想象中的“不看手机时,反而会收到很多联络消息”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今天还在住所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接到审讯部队的求助才来到港/黑。结果无事发生,更别提什么送货上门的快递员了。
琴子是忘记了么。
太宰治并不是想庆祝生日,倒不如说诞生日对他而言像是灾难一样,自那天起,他开始了在人间孤单而艰难的旅途。
他奇怪的是她的态度。
琴子之前一直对这件事很上心。
打定主意,太宰治拨通了电话。
“琴子。”
“太宰先生?”
对面很吵,听上去是在街上。
“我忙完了。”他说。
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是吗,太宰先生辛苦了,好好休息,”少女欢快道,“我在跟朋友逛街,先不聊啦,再见。”
电话挂断。
太宰治:“……”
他拿着手机。
要再打过去问她本人吗——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可这样一来,不就显得他很在意似的么……
可以说是欲擒故纵,但仔细一想,琴子态度又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没那么黏他了而已。
是他之前想要琴子保持距离的吧。这样一问,不就像他在打自己脸吗。
才不要呢。
太宰治指尖滑动,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织田作。”
“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出来喝酒。”
“我在孤儿院。”
“那算了。”
太宰治拨通第二个电话:“安吾,出来喝酒。”
“饶了我吧,准干部大人,我在加班。”
坂口安吾已经摸清了他那点少年心事,“你又想说女朋友的事了对吧,不管是什么事,你直接去找她!当面说清就好了。”
“……嘁。”
太宰治软绵绵地嘲讽:“没有女朋友的安吾懂什么,什么都不懂啦。这样下来工作就会成安吾女朋友了。”
“……?!”
加班的社畜一口老血哽在喉咙。
“那你不要问我了!”
他挂掉了电话。
太宰治继续翻通讯录,看到“蛞蝓”两个字,面露嫌弃,最后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出来喝酒。”
中原中也:“?”
他没有立刻发火或是拒绝,而是以一种格外警惕的口吻问:“你在打什么主意?”
太宰邀他喝酒,怎么想都有诈。
他们可是各自有酒友,凑不到一块去。
“不喝算了。”
太宰治立刻后悔给中原中也打了这通电话。他挂掉电话,绕了一圈又找回织田作。
“现在过来吧,我在那儿等你。”
他补充一句:“我请客。”
一小时后。
织田作匆匆赶到酒吧,就看到一只百无赖聊、闷头喝酒的太宰。对方身上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失恋之人才有的忧郁气息。
失恋?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默默摇头。
这两个字就和太宰不沾边。
一直以来,都是女性为了太宰黯然神伤,太宰就像一阵风一样,随时可以抽身而出。
“呀,织田作。”
太宰打招呼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织田作在他身边坐下。
“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想说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问。
“去孤儿院看望了你收养的孩子吗?”
他轻笑,“实力高超却对出人头地不感兴趣,身在黑/手/党却从不杀人,甚至还收养了孤儿,简直是黑/手/党第一怪人呢,织田作。”*
“有你在我就当不了第一吧。”
“哇呜,织田作也会吐槽了吗。”
“岩永最近也常去孤儿院,”织田作想,太宰应该是想知道岩永的事,“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这种事不说也能想到吧。”
太宰治闷闷地说。
被妖怪们视为公主、智慧之神。
为中也查清了身世,拯救保尔等实验室的孤儿,给予魏尔伦活下去的意义……她所有的举动都在说明:神爱世人。
她可以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
但神也是最无情的。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把他视为最重要的存在,捧到最特殊的位置。
也可以让他低到尘埃,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她可以不止对他一个人那么好。
这算什么,心理落差吗。
“没事吧,太宰,你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宁。”
其实太宰治的表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处变不惊,带点凉薄的讽意。
也只有织田作之助这种熟悉他的朋友能看出来,他滴水不漏的伪装下,那缕缕的焦躁。
很少见。
也只有在岩永的事上会这样了。
太宰治没说话。
织田作手指挠挠脸颊,用自己贫瘠的恋爱知识分析。
“难道是七年之痒?”
热恋期已过?
倦怠期已至?
“根本没七年好么。”
太宰治嘟囔。
“看来谈恋爱也会让人难受啊,”织田作平静感慨,“这就是所谓‘甜蜜的烦恼’吗。”
“织田作,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
难道不应该安慰我吗?
“可我觉得这样还不错,太宰总算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挺好的。
太宰头脑太过精明了,没有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自然会被遗留在与世间脱节的虚空。
能看到他烦恼一面,很罕见,也是件好事。
——起伏不定的情绪,千奇百怪的烦恼,正是他作为人在世间生活的证明。
“……完全没感到安慰呢。”
“你就是不习惯吧,她没在你身边,”织田作之助道,“那就告诉岩永,说你怀念以前的她,想要她继续像以前那样对你。”
“……?”
“这话听上去好奇怪啊织田作,我才没有那么想。”
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懒懒道:“才不要呢。”
这种话绝对说不出口的好吗。
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太宰治拿出手机一看。
是他给琴子的黑卡的消费信息,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她用。上面显示的是——横滨某家著名牛郎店。
“?!”
刹那间炸裂的冷戾气场让织田作之助浑身一僵,前杀手甚至下意识准备做出防御姿势。
太宰治一言不发地冲出酒吧,黑大衣衣摆在楼梯间划出凛冽弧度,消失不见。
只留下还剩大半的酒杯,摆在吧台上。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织田作:“太宰?”
……不是说你请客的吗?
-
会所。
“乱步先生,这样真的可以?”
华美高档的房间内,岩永琴子坐在推门一眼就能看到的真皮沙发上,身边是花大价钱找的头牌,以及2、3。
她当然知道乱步先生想干什么。
只是,她觉得这种剧情不会发生。
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太宰先生内心。
从月初到现在,她都尽力照乱步先生说的去做了,不能跟男朋友亲密贴贴有多煎熬不说,太宰先生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影响。
说不定他连来都不会来。
“今天是太宰先生生日,”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回去还能赶上。”
房间里除了她外,还有与谢野晶子和另外几个侦探社的大姐姐,以及江户川乱步。
当然,江户川乱步不是来找牛郎的。
他只是听说这里的甜点很好吃,趁机过来尝尝。
名侦探一听她的话,急了。
“你给我坐好!”
“想让我们这么久的努力功亏一篑吗,绝对不可以!”
“成败就在今晚了。”
他可是差点被社长骂了,想想就亏大了好吗。
所以今天一定要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幕!
高档场所岩永琴子出入过不少,这种特定类型的还是第一次来。
和普通牛郎店里花枝招展的家伙不同,这里的男性大多外形整洁,西装革履,颜值也很高。
可怎么看,在她心里都比不上太宰先生。
他们提供的服务也主要是陪聊谈心,想办法让客人开心。
至于特殊服务,另说。
“这位可爱的小姐。”
身边,头牌温柔地对她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开心一些好吗,我想看到你的笑容。”
他凑近,将一袋Pocky塞到她手里。
岩永琴子看着手里的Pocky,叹气。
“人家只想跟太宰先生玩花样。”
外面突然剧烈骚动起来。
江户川乱步眼睛眯起,划过一丝精光。
来了!
“等等客人,您不能——”
门被砰一声踹开。
黑发少年站在门口,气场骇人,看着这幕,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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