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有三个杰出的老师,路易·蒙日、拉普拉斯,以及路易·多迈龙,前两者教会了他数学和力学,多迈龙教会了拿破仑战前鼓动(harangue)军队的价值。
英语中的“harangue”含有久久咆哮的意味,但法语中的“harangue”并无此意,它可指鼓舞人心的演说,莎士比亚笔下的亨利五世、修昔底德笔下的伯里克利就发表过这类演说。
在他的书房里,乔治安娜看到过他以前看的教科书,法军将领雅克·德·吉贝尔伯爵曾在《战术通论》写道:“现役部队既给人民造成负担,又不能在战争中取得决定性大捷。与此同时,民众大都疏于武装训练,愈发衰弱……假如某国能具备男子气概、创建国民军队,它将称霸欧洲。”
提起罗马,欧洲男人没几个不热血沸腾的,而在大革命之前的贵族……啧。
总之乔治安娜是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大炮能从里米尼炮击到罗马,除非用导弹。
她脑海里莫名地想起了一个人来,曾参与新天鹅堡内部装修的吸血鬼乔万尼,要是他来装修的话会怎么设计?
短暂的走神伴随着一阵轰鸣,然后她的耳朵就嗡嗡作响,好像刚才有一枚炮弹在她身边爆炸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康华利勋爵的儿子“夜莺队长”,他正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她。
上次他让她“帮忙”,她就感觉到了什么叫冷遇……
“来一组浮雕,怎么样?”波拿巴在她耳边说。
她缓缓转过头,不久就感觉身后注视的眼神消失了。
“你在听吗?”波拿巴问。
“我在听。”乔治安娜说。
“那你怎么想?”他冷漠地问。
“在想星云。”乔治安娜说。
“你怎么会想到那儿去?”波拿巴问。
“皮亚齐神父去了英国,见了另一个天文学家。”乔治安娜看着波拿巴“他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和英国皇家天文学会的会长。”
他不是很感兴趣地问“他研究什么领域。”
“星云,和拉普拉斯一样。”乔治安娜说。
波拿巴脸上露出了她熟悉的表情。
西弗勒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观点,不会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会自己“品味”一番,然后说出自己的见解,有时会与“导师”的意见完全相反的。
相比起费立维,西弗勒斯和邓布利多的矛盾更激化,对抗也更坚决。
曾经有人想过,取消分院制度,那样就不会存在学院之间分歧了。
但将同样多才的16个人合在一起同吃同住,也没有如预想中培养出同生共死的情谊。
“我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们走吧。”他沉着地说,离开了这个散发着酒味的房间。
乔治安娜跟在他身后也离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
他在布列讷军校读了五年,在巴黎军官学校读了一年,拉普拉斯就是这段时间教他的。
拉普拉斯年轻时也请达朗贝尔引荐过,他每周都有两三个这样的年轻人来拜访。
自从乔治安娜将塞弗尔瓷器厂的部分收入用来资助前途无量的学生,拉普拉斯也和昔日达朗贝尔对他那样对那些年轻人——需要真才实学而非强大背景,他会给那些年轻人出难题,解开了才会给资助。
那年拉普拉斯只有19岁,在达朗贝尔的推荐下成为巴黎军事学校的数学教师,教授数学和静力学分析,这样就能留在巴黎,等待进入巴黎科学院的机会。
上次在朗布依埃颁发荣誉军团勋章和法兰西科学进步奖她都没有想到……等待终究是难熬的,被同行接受并且重视需要时间,如果没有战争发生,军校里的人所学几乎没什么用处。
乔治安娜的主意,也只是在书本上看来的,能不能成根本不确定,但波拿巴却直接将它变现了。
被人青眼相待的感觉确实要比被忽视好多了,然而刚才“夜莺队长”那样的青眼还是算了。
她知道有人看不惯,不只是英国人,法国人这边也有同情约瑟芬的,即便她也曾经有错。
乔治安娜指的不是她和英俊的龙骑兵的绯闻,而是约瑟芬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
被爱的一方总是比付出爱的一方幸运,所以才会有一个神灵,专门负责唤醒被爱的一方记得“回报”,否则就会如忒弥斯对维纳斯说的那样,没有回报的爱是不可能长大的。
“让神法和人法结合,你是书读多了?”波拿巴忽然说。
“什么?”乔治安娜费解地问。
“吕西安跟我说的,你想让神法和人法结合。”
“我说的蠢话多了,我哪儿记得。”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那是查士丁尼时代的事情,跟现在又不一样。”
“你下次别这么胡说八道。”他有点恼怒地说。
“我又不参与政治,别跟我提什么政治倾向。”她平淡地说。
“别人可不那么想。”
“别人怎么想,我管的着吗?”她冷漠地说。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没有耳闻,当卡洛临死的时候,都是约瑟夫在照顾父亲,那时拿破仑还在军校里,他经历了漫长的折磨,才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离世。
所以她不责怪西弗勒斯,用索命咒结束了阿不思所受的诅咒。
反倒是吕西安,早早就加入革命的浪潮里,直到局势失控才跑回科西嘉。
马齐要仰仗着拿破仑,他当然帮着“老同学”说,所以一件事情要尽可能多视角地看。
“明天我们就要回巴黎了。”他闷闷不乐地说。
“好啊,我马上收拾行李。”她轻快地回答。
他继续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塔列朗让你不高兴了?”乔治安娜问。
“你看过那篇文章怎么说没看见?”他指责一样问。
因为男人的自尊心和少女心一样脆弱。
她心想着。
“伟人也有年幼的时候。”她婉转地说。
他好像更气了,又不晓得如何发作,脸都涨红了。
这时正常女人或许会给他一个拥抱,又或者恭维他几句,让他别那么难过。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想让人看见。”他过一会儿说,看起来像是自己平复了。
“马齐跟我说你们两个写了爱的对话录,你们两个男人……”她怀疑地打量着他。
“要不然换成你和我一起写。”
乔治安娜摇头“明天回巴黎,我要清醒的头脑,出几道几何题吧,大作家。”
“你不是讨厌数学吗?”他笑着说。
她吐了吐舌头,活像吊死鬼。
这下他乐了,真是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