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8章 闪光的马赛克(六)

在古希腊的神话中,命运女神是三个人,她们合称摩伊拉,意思是“部分”,因为命中注定的部分包括死亡,那并不属于她们所掌管。

古罗马神话中的命运女神福尔图纳(fortuna),在英语中幸运、珍宝“fortune”一词来源于她。

这是个罗马原创的神,虽然她可以与古希腊的堤喀对应。

堤喀一词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战争史中经常出现,而福尔图纳则在马基雅维利的书上经常出现。

这二者的区别以后再说,等他们从后台回到拍卖现场,布干维尔左右看了好一阵。

“奇怪。”布干维尔环顾着说“人呢?”

“没准有别的事吧,他肯定会回来的,我们先等等。”德农说。

然后他们就在拍卖会场边找了地方坐下,经过刚才的大笑,拍卖会的气氛已经不那么严肃,有人甚至还在喝红酒。

提起达芬奇她倒是想起来了,在维特鲁威写的《建筑十书》上写了一种墙面材料,也许她可以把葡萄酒当墙面漆刷在墙上。

接着她又看到了她的前任监护人埃奇沃斯,他正在和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说话,他好像提起过爱尔兰有种特殊的刷墙工艺。

“那是科本茨尔伯爵,奥地利的驻法大使。”德农在她耳边说。

“上次那个年轻人呢?”乔治安娜问。

“什么年轻人?”德农莫名其妙得问。

乔治安娜耸耸肩,德农没有去过梅赫伦,他当然没有见过梅特涅。

“科本茨尔伯爵没有让你联想起什么?”德农问。

“我记得,我还被摔碎了一个调味碟。”乔治安娜看着不远处的吕西安,他在和夏多布里昂说话。

“你就想起了这个?”德农问。

这时台上又搬上来一幅画,乔治安娜的心情一下子差到了谷底。

“你们怎么把这幅画搬来了!”乔治安娜坏脾气得质问道。

“反正都是清库存。”德农随意得说“看看能卖几个钱。”

“这幅画连卖的价值都没有,扔了它或者干脆烧了!”乔治安娜大吼道。

德农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让台上的员工带着画退了回去。

“真是难以置信,这样的画你们还留着。”乔治安娜讽刺道。

“等以后卢浮宫扩建后会有地方放的。”德农焦虑得说。

她不想重复刚才的话,反正他也没听进去。

那幅画是路易十五时期的宫廷画师格勒兹画的,不过关键的是这幅画的拥有者是杜巴利夫人。

画上所绘的不是杜巴利夫人,乔治娜小姐虽然未成年,可是她不说的话谁都不会认为她只有十几岁,而画上的小女孩很明显尚处于幼童期,却像个成年女性一样宽衣解带了。

乔治安娜觉得很恶心,纯生理方面的不适,相对而言,当朱利奥·罗马诺的画被搬上来的时候,她都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至少这是两个成年人。

拍卖师拿着夏多布里昂给的稿子开始念。

“我想各位都去过卢浮宫,看过米开朗基罗赠送给我国的雕塑《垂死的奴隶》和《挣扎的奴隶》。当我们仰望纯净的天空,看看希腊、科林斯和爱奥尼亚的优雅景致,就会理解为何帕特农神庙如此和谐,古希腊的雕塑都安详淳朴,很少露出痛苦的表情。在这个缪斯生活的国度中,自然非但与人没有丝毫的距离,反而吸引人爱一切匀称和谐的东西。米开朗基罗在为教皇雕塑坟墓时,就如同那两尊雕塑般绝望得挣扎,为不能实现的理想所困而备受苦难,他们身上的绳索象征着禁锢,就像雕塑家的灵魂。这是多么深切的痛苦啊,命运给了他们多么沉重的打击。而这幅画上的两人,即将生下巨力的赫拉克勒斯,他将在历险后来到奥林帕斯山,接受诸神的馈赠,成为星序的一员。然而命运女神想要他辉煌的荣耀,他还要继续与命运抗争。曾有人说,如果不想受辱,就不要被人取笑,即便这个玩笑是命运女神所开,也要以牙还牙,向着她直冲而去。如果有一天其余人问,赫拉克勒斯是谁,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幅画就是答案。”

台下的观众窃窃私语。

乔治安娜皱紧了眉。

“您觉得怎么样?”德农问。

“问我这个干什么?”乔治安娜问。

德农看着夏多布里昂和吕西安所在的方向。

“年轻人,不服气啊。”德农感慨万千得说。

稿子念完拍卖就开始了,起价就是2万法郎,举手的人此起彼伏,很快就超过了4万。

“这幅画我们好像不该卖啊,馆长。”一个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后说。

“拍卖总是出现意外。”德农镇定地说。

最后这幅罗马诺的画以5万2000法郎成交了。

“要是您来写介绍,要怎么写呢,夫人。”另一个工作人员问乔治安娜。

反正已经有人写了,她本来不想去考虑的,可是所有人都看着她。

“男女之间的结合,是终身的结合,是人法与神法的结合。”乔治安娜信口说“成功是一种得偿所愿,幸福是一种尽享所有。”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离开人群,跑到夏多布里昂那边去了。

他们说一会儿话,然后吕西安和夏多布里昂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立刻躲到了监护人的背后。

德农和布干维尔大笑了起来。

这时有个僧侣打扮的中年人朝着他们走来。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谷神星的发现者,皮亚齐神父。”布干维尔对乔治安娜说。

“很荣幸认识您,夫人,您的美丽就像星辰一样光辉。”皮亚齐神父用带口音的法语说。

“您过奖了。”乔治安娜连忙说。

“你不是在巴勒莫观星吗?”布干维尔说。

“我才从英国回来,瞧。”皮亚齐神父举起手“我从大反射望远镜的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一只胳膊。”

“您去了英国?”乔治安娜问。

“我去拜访了赫歇尔,他刚发表了

“这我可真没想到,您带了他发布的表来了?”乔治安娜问。

“呃,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皮亚齐神父干巴巴地说。

“那你来干什么?”德农问。

皮亚齐神父看起来更紧张了。

乔治安娜在孩子们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就像上课被抽中,却回答不出问题的答案。

“我的朋友奥里亚尼,他在忙着新度量衡普及的工作。”皮亚齐神父继续干巴巴地说“他让我向

“那你该对他说啊,哦,你想我引荐?”乔治安娜问。

“多亏了他,意大利没有宗教审判所了,我们也不用躲起来了。”皮亚齐神父认真地说。

“我怎么记得米兰没有叫巴勒莫的地方。”德农说。

“它在西西里,另外还有这个。”皮亚齐神父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将它递给了乔治安娜。

她将它打开,发现是意大利文写的。

“这是奥里亚尼给我写的信,信上说,明年还会有饥荒。”皮亚齐神父说。

乔治安娜都说不出话来了。

“放心,这次不是法国。”皮亚齐神父连忙说。

德农让所有跟着他的人都走了。

“不是法国那是哪儿?”布干维尔说。

皮亚齐神父摇头。

“星象和命运都没有指明,但我想你们该做好准备。”

“你们是占星术士?”乔治安娜问。

“不,我们是天文学家,只是星辰偶尔会给我们一些消息。”皮亚齐神父连忙说“不要迷信,孩子。”

布干维尔和神父一起走了,留下了德农和乔治安娜。

“格雷古瓦为穷人准备的圣诞晚餐,还要准备吗?”德农问。

“当然。”乔治安娜说。

“那你的装修怎么办呢?拜占庭风格可要不少钱呢。”德农说。

“我改变主意了。”乔治安娜说,将在建筑十书上看到的内容告诉了德农。

“反正是葡萄酒的渣子,当是废物利用。”她无奈地说。

“干脆把它装修成酒神厅怎么样?”德农突发奇想般说。

乔治安娜的心思根本不在讨论装修上。

20世纪没有宗教审判所,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到了忽略它的地步。

然而它是怎么消失的呢?

莎士比亚有一首十四行诗:

再会吧!你太宝贵,我配不上,

显然你也知道你自己的价值。

你的尊贵给予你偿还的权利,

我与你的关系只好到此为止。

不经你允许,我怎能占有你,

我哪有福气享受这样的珍宝?

既然毫无接受这礼物的理由,

便不得不归还我的专利特权。

你曾低估你自己,许我深情,

或是错识了我,把我当作你爱的人;

因此,对于你这份出自误会的厚礼,

我现在就还给你,才是理智的判决。

我曾拥有你,美得像一场梦,

我在梦里称王,醒来一场空。

恰在这时,又有一幅画被抬了出来。

那只是一副简单的风景画,是路易十四时期宫廷画师克洛德·洛兰所绘,不论是画的内容还是画师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它讲述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2万5千法郎,这位出2万8千法郎……”

拍卖师举着木槌一直没有敲下,画的价格却在不断攀升。

法国在洛兰之前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风景画,但即便是如此,这画价格涨得也太快了。

“十万。”

有人在拍卖会门口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只见穿着绿色元帅制服的拿破仑很随意地站在门口,手揣在胸前的衣襟里,整个人都沐浴在光中。

“十一万。”

拍卖会里有人说,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去,对方好像是个银行家。

她有点不相信……

“二十万。”

波拿巴继续在门口喊着。

“二十一万。”银行家说。

没有人说话,拍卖会上好像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三十万。”波拿巴说。

银行家没有喊话了,就在拍卖员准备落槌时,又有人喊话了。

“三十三万。”艾奇沃斯说道。

拍卖员看着拿破仑,他脸色阴沉,却没有再出价了。

“三十三万法郎

比起担心艾奇沃斯有没有那么多钱,乔治安娜现在觉得有别的事……

她看了眼所有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拍卖会场,临走时牵着波拿巴没有藏着的另一只手,带着他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