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记起来,自己当初是看了尼克·勒梅水晶球里的景象,知道将来不久整个欧洲都会陷入动乱后,才有了这一次“旅行”的。
现在她看着手里的书,“尼克”同样面临着即将到来的大乱……
“不想看了?”波拿巴问。
她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你下午不忙了?”
他沉吟不语。
乔治安娜去倒了两杯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波拿巴,然后自己坐在桌边喝了一口。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她犹豫了半晌后说。
“关于什么?”他硬邦邦得问。
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将卡珊德拉说的预言告诉他了。
关于14年后,一场大灾难可能会降临。
“我曾经告诉你,当我希望从别人那里听到建议的时候,我会听的。”波拿巴掏出了鼻烟壶“现在,继续念。”
“你不觉得烦吗?”她问。
“和我刚才在船厂里看到的比?”他揶揄得笑着“我就当在看一出戏。”
“看这出戏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愉快。”
“悲剧才是伟人的教室。”
于是她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就当是中场休息,继续朗读。
清朝的士兵军服胸前都有一个字,分为兵、勇、丁、卒。
“兵”是常备军,他们分为八旗军和绿营军两种,而八旗军又分为汉八旗和满八旗,提督所统帅的士兵主要是绿营军。
“勇”是八旗军不够使用的时候,在当地乡村招募的军队,他们在战时聚集起来,战争结束时就各自与家人团聚,做自己的活。
“丁”是后勤人员,这个兵种普遍被认为是肥差,因为他们主要管后勤供给。
“卒”大多数都是看守犯人的,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技术,却一样是个肥差,因为犯人的家属为了让犯人在监狱里好过一点,往往会“打点”,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俸禄外的额外收入。
广州这样的偏远地区是不可能和BJ城里一样有仪仗队的,但那些胸口有“兵”字的士兵还是尽量将仪仗摆得很恢弘整齐,而一些胸口没有字的军官则带领着“勇”在围观的人群周围维持秩序,这些围观者也是来上香的,单从外貌来看,你无法区别他们是普通居民还是谋反的人。
监察御史“纸鸢”也没有参与祭祀活动,他也在看那些看热闹的人群。
乾隆三十三年的时候,湖北曾经发生过一次谋反案,当时有个叫孙大有的和尚,因自幼家贫出家为僧,和明太祖朱元璋的境遇差不多。叫魂案发生后不久,又或者是他忽然灵感爆发了,觉得是起事的好时机,在游荡化缘时自称是大明天子后人,本名朱童邵,于荆门聚众谋反,制作兵器旗帜与清兵交战。
当时的湖北巡抚就是西林觉罗·鄂宝,如果说鄂宁上奏请乾隆收兵,不要继续攻打缅甸是因为战况惨烈,避免满清投入太多,伤了国本,那么鄂宝镇压叛乱就是完全的能力不够,乾隆先后派了两个御史代替他镇压叛乱、缉拿首犯孙大有。
不会有人想当“无能废物”,但阿斯哈的脸皮够厚,乾隆骂他是个“至蠢”的蠢材,他也能上奏折承认自己就是个蠢货。
这也是“为官之道”,阿斯哈如此应对倒没有丢官,可以继续抓海印和尚。当时正值乡试,阿斯哈一个通过满文科举中举的满族官员给汉族生员做考官,就这样还不专心,怀里还捧着笔墨,随时准备就叫魂案上报。
鄂宝和接替他指挥的监察御史就没他那么走运了,可以在考棚里坐着躲过炎炎夏日。
他们又要抓“朱童邵”的同党,还要抓叫魂案的妖党,忙得不可开交。当时几乎全省都戒严了,传说苍蝇也插翅难逃。
然而到了8月24日那天,浙江富阳县典吏在盘查一家饭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这位客人有一柄扇子,上书“仆有无价之珍,非有大福量大因缘者不能承受”的字样。
这是算命先生的常用伎俩,不论他有多少本事,先把“世外高人”的架子给摆起来。要是放在平日可能还有那么一两个人想碰碰运气,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福量”,但此时此刻非彼时彼刻,典吏拿住了这位“高人”,并且搜查了他的行李。
江湖骗子么,谁会用真名?这位算命先生自称姓于,但他的船票上写的“孙客”,典吏顿时疑心就起了,这莫不是那么好运,被他撞见了“大明天子”孙大有了吧?
接着典吏又找到了一本书,其中一部诗稿上写着“断缰脱锁入行舟,客路也知成罪放”,好像是逃犯的抒怀之句。典吏又问“孙客”何方人士,答曰荆门,然后“在世刘伯温”就被请去了知府大牢。
还没过堂呢,“高人”就招供了,他即不姓于,也不姓孙,更与孙大有没有任何瓜葛,他姓王,是一位秀才,像他这种有功名在身的人是不能刑讯的!
在典吏的威逼之下,王秀才自己写了一份供词。
他说他本人因为附近有孙大有谋逆案,未免牵连,故而脱逃。富阳县令看过了王秀才的供词,也肯定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朝廷钦犯孙大有,上堂后因为县令威胁要用刑,王秀才又说自己姓孙,孙大有是其族侄,犯上谋逆,而且还是用的“大明天子”的名号是要诛九族的,然后他就跑了。
知县阅过卷宗后发现,湖北通缉的王、孙、于嫌犯年龄在16岁到30岁,堂下之人有60岁了——他要是没那个岁数也没有白胡子摆出“仙风道骨”的模样,审了半天知县和典吏也没搞懂事情的缘由,最后他们只好把“半仙”送到省城处理。
也有那么凑巧,当时的浙江巡抚爱新觉罗·永德以前炼过丹,追求长生的道家在八旗贵族之间很流行,他从“半仙”行李里找到了《道德经》、《阴符经》、《诸真录》等道家著作,还有些算黄道吉日的书,都算不上禁书,唯独一本《汗漫游草》的诗稿,即便里面没有“反清复明”的文字,也充斥着诸多抱怨。
文字狱没有“刑不上士大夫”的规矩,只是做做样子,把夹棍夹在“半仙”的脚踝上,他就招供了。
“半仙”本名王道定,雍正16年考中秀才,平素擅长堪察地理、风水、行医卜卦,进来家道贫困,欲外出觅食,原想去河南访友,到了樊城河道干旱,于是掉头去了安庆、苏州、杭州等地,最后到达富阳,因穷困潦倒,最后靠卖卜谋生,怕人耻笑,所以隐匿了真实姓名。
由于平时爱读道家著作,喜讲修炼之法,就想骗些银钱度日,所以才在扇面上写了“仆游无价之珍”等字样,没料到在富阳被典吏当成朝廷钦命要犯,实际上他与孙大有毫无瓜葛。
爱新觉罗·永德考了考王秀才,万一是个世外高人呢?
然而王秀才却说了一大堆没用的,或者说是淫贼觉得有用的,把爱新觉罗·永德弄得哭笑不得。
最后查明王道定和孙大有案没有关系,与叫魂案也没有瓜葛,但他的诗集《汗漫游草》却坐稳了文字狱,并且假借炼丹修养之术意图害人,在判处王某杖责一百后又流三百里。
元代名画家黄公望曾做一画,名曰《富春山居图》,所绘的就是流经富阳的富春江景色。
虽然是个巡抚,让爱新觉罗氏来当有点“大材小用”,但那可是个好地方呐。
其他进士如果外放基本上都会去一些穷乡僻壤,好位置基本上没汉人的份。
大家都知道大学士的女儿漂亮,科举制度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殿试三甲分为状元、探花、榜眼,中状元肯定是好彩头,但是中探花有一个规定,那就是探花也许文采不是最好的,却是哥三里最帅的,即便“乙之”,那也是很得意的。
顺治十四年秋,顺天府举行科举大考,主考官是翰林院侍读曹本荣、侍讲宋之绳。
此科取进士206人,而参加科举的“八府之秀”有四千人,又有拔贡、岁贡、官生、民监一千七百余人,为了考试中榜,很多人都千方百计疏通“关节”。
当时的副考官李振业为大理寺左评事,他年少轻狂,拿了别人的银子。然而嘱咐太多,名额有限,于是他与同伙就私下“权衡取舍”,只是取舍的依据不是文采和才学,而是爵位高的必录,爵位低的“乙之”;财富多的必录,财富少的“乙之”。
等张榜的那天,人情大哗,一些知道舞弊内情的生员或落第着跑向官府举报,刑部和吏部出来受理此案。
李振业和他的同伙们被判了斩刑,家产充公、妻子等流放,主考官曹本荣、宋之绳也受到了牵连。
曹本荣是湖北黄冈人,顺治六年探花,此人自幼勤奋好学,精通经史,学从王阳明,甘贫守道,中榜后为顺治帝讲《易经》,被学界尊为清初易学大家。
科举案并没有让曹本荣的仕途遭遇太大波折,他在当年降了五级,次年又官复原职了。
可是他这人体弱多病,年仅四十四岁就去世了,所遗之物除了书籍外再无长物。
当时有人将他与商周时期的箕子、宋元时期的许衡并论,并且还认为他超越了王阳明,成了曹子,或称文靖先生。因为他太过清贫,甚至连入殓的钱都没有,当然他也没有结婚生子,不过他收养了一个名叫谭风祯的汉阳人的儿子,这个孩子他视如己出,这个小儿长大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姓谭,一个姓曹,而这个曹姓男婴就是曹曦的祖父。
即便不是和曹本荣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儿子,也一样继承了曹本荣体弱的毛病。到了曹曦这一代就干脆不学《易学》了,如此一来他倒是长得英俊、挺拔、健康。
这位文官也没有参与祭祀,也不见他和监察御史般扫视人群,尼克完全不知道他在哪儿。
万幸的是祭祀仪式顺利结束了,最后并没有出乱子。
可能只是虚惊一场,因为对方已经知道官府有察觉,所以不敢偷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