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世纪时,世界贸易的中心在东方,那时正值宋朝。
罗库尔小姐所穿的戏服是从苏州运来的,它和里昂用提花机所制造出来的丝绸不同,完全是靠手工绣制的。即便是近距离,衣服上的鸟也活灵活现,每一丝毛发都看得异常清楚,而且它还会随着光线的变化不断变色。
乔治安娜也是女人,然后她就体会到约瑟芬在晚会上看到格拉西尼时那种心情了。
好在这么多年练习的假笑派上了用场,不至于当场给“热情得”用意大利语和罗库尔小姐交谈的波拿巴院士脸色看。
她这一身黑当然比不上罗库尔小姐一身绚丽的彩色,而法兰西院士的制服异常华丽,因此反倒显得罗库尔小姐和波拿巴院士是一对男女主人。
乔治安娜“以为”,能和塔尔马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应该明白些什么,似乎并不是如此。所以塔尔马才像是“凯撒”般不会轻易更换,而他身边的女人则换个不停。
她想要个“一心人”,一直喜欢莉莉不变心的西弗勒斯吸引了她,可是他太顽固了,没有变心。
第二个“一心人”只是听说是个专情的人,他倒是善变,有人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变色龙。在他身边围绕着很多男男女女,可以任他挑选。
“给你。”
就在这时,那个“中国通”先生将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她想起了公孙仪的故事,不论他多么喜欢鱼,她都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送给她的鱼。
“不,我……”
那位先生却打开了包装盒,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很美,对吗?”那位“中国通”先生说。
乔治安娜震惊得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折扇,可能是用过的白银做的扇骨,上面有非常华丽的花纹,组成了一幅图画,有个女子正抱着一只兔子,坐在一棵树下。
“这是嫦娥,她是东方传说中的月亮女神,她让我想起你来。”那位“中国通”先生说。
“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乔治安娜很严肃得说“没有理由。”
“但你接受了别人送你的玫瑰。”丝绸商人说。
“那不一样……”乔治安娜冷着脸,刚想再说什么,她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宴会上的其他人,他们都在偷偷看着这边。
那位送她礼物的人看着很尴尬,而且有些气愤,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会成为她的“白鹭羽毛”。
她完全是灵机一动的反应,她拿着新到手的扇子走到了正在和罗库尔小姐说话的波拿巴的身边,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就在他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她将那个扇子给展开了。
那个镂空的扇面根本就没法扇风,更何况会场那么冷。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她透过扇子微笑着问他。
波拿巴院士完全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没反应过来。
“这是扇语,意思是‘我想认识你’。”乔治安娜将扇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而这是‘跟着我’,这是我刚学的,很有趣,对吗?”
他清醒了一点,低声和罗库尔小姐说了句什么,就回到了乔治安娜的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他用费解的语气问。
如果他系了领带,乔治安娜现在很想拉着它,牵马似得把他给牵走。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跟着我’。”她微笑着说。
“你不想和罗库尔小姐认识?”波拿巴明知故问般笑着问“她今天刚到。”
“不!”她很生气得说。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需要成为全场瞩目焦点的女人。”波拿巴笑着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烤好了这块派的又不是乔治安娜,准确得说她也是那只该被赶走的偷吃的猫之一。
“如果她让你觉得不高兴,你可以直接告诉她做错了什么,‘夫人’。”波拿巴开玩笑似的说。
乔治安娜又看向了罗库尔小姐,她正朝着乔治安娜行屈膝礼,表情看着有些惶恐,似乎并不是格拉西尼那样。
但谁知道呢,因为罗库尔小姐也是个女演员,她很有可能是装的。
“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这时那位“中国通”先生又出现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波拿巴有些倨傲得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中国那么感兴趣,先生?”
“只要中国每人买一顶棉制睡帽,我想就够欧洲所有的工厂生产了,不是每个中国人都足够富有,可以买得起丝绸。”
“为什么他们要买睡帽?”乔治安娜问,她记得大多数唐人街见过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习惯。
“为了保护他们的辫子,避免他们睡觉的时候被人割走。”那位先生说“即便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还有很多人相信并且仍然畏惧那种邪恶的魔法。”
“就像欧洲人害怕女巫。”乔治安娜冷笑着说。
但没有人接话,波拿巴换了个话题“那位叫做高恒的官员,他是为什么舞弊?”
“哦,事实上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乾隆皇帝……”
于是这位丝绸商人讲述了一个很类似《红楼梦》,或者是类似曹雪芹家族的故事。
曹雪芹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孙子,早年过着富足的生活,雍正六年因曹家亏空获罪被抄家,随家人迁入北京,然后家道中落,过起了非常贫寒的生活。
后面的朝代污蔑前朝,好让自己得到天下显得正义,这是全世界都有的,历史本身就是胜利者书写的,就连乔治安娜之前去过的圣伊迪斯修道院也是这样。
然而清朝不像唐朝,有个爱下江南的“暴君”隋炀帝杨广,而康熙和乾隆一样爱下江南,虽然康熙下江南的目的是巡视堤防和东南的风土人情。
“迎驾”是一种殊荣,同时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高恒的姐姐当过贵妃,就和红楼梦里的元妃差不多,迎驾的事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了。
乾隆十六年第一次下江南,当时高恒还是天津总兵,在此之前他总管过盐政。如果卢见曾重新启用为两淮盐运使是为了修建外景,那么高恒启用为两淮盐运使就是为了给乾隆布置住的地方。他的家宅豪华无比,等他被抄家问斩后,旧宅被乾隆赐给了固伦和静公主作为府邸。
路易十四看到自己的财政大臣住得比自己奢华,他的想法和乾隆可能有点不一样,反正乾隆处死高恒的理由是因为“如果皇后的弟弟犯法,那要怎么办呢?”
乾隆下江南六次,盐商们也要均摊一些费用,光他们上贡的就有四百六十万两白银,而高恒确实收过盐商的钱,就跟乔治安娜刚才收那把白银扇子差不多。
总而言之两淮盐务的亏空之大,靠一个卢见曾的脑袋已经不够了,把慧贤贵妃请出来推恩都没用,这位昔日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包衣奴才的顶点最后还是落得和曹家一个下场,只是他只祸及了自己这一支,他堂兄高晋因为“避嫌”和处理“叫魂案”得当而没事。
这样一个比喻,狗要出去拉屎,一直朝着主人叫,主人又听不懂狗在说什么,就不予理会,后来狗憋不住了,在家里拉了,主人会怪自己么?他当然会拿起随便什么趁手的东西,好好“教训”那条不听话的狗,一是让它长记性,二是让其他狗引以为鉴,不要犯跟这条狗一样的错误。
其他狗也不傻呀,狗主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叫破了喉咙他也听不懂。但主人烦的是什么?那就是看见家里有狗屎,幸好狗是吃屎的,它自己把自己拉的屎吃了,没有证据不就完了?
除了驭民五术外,商鞅还有一套治国的办法,那就是“一赏、一刑、一教”。
赏是按照统一标准一样得赏,刑是不分等级,公卿和将军犯了法与庶民一样得罚,统一教化是让人见闻广博、聪慧而富有辩才,诚实廉洁、有道德修养、任侠有声誉,不会逃避刑罚,也不独自创立学说凌驾于国家法令之上,对那些锋芒毕露的人要挫败他,这样那些富贵家族的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军功上了。
墨子非儒里这样说过: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
到底什么才是邪术呢?是“叫魂”么?
《水浒传》记录的是宋朝的梁山泊,如果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有人落草为寇,占山为王,那也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关键是梁山泊位于大运河上,所以占住了梁山就要断了大宋的经济命脉。
对于这些草寇,书中以“好汉”称之,她不是很懂这种“侠”,因为这些“侠”无视法律,任何规则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践踏的。
可是她觉得看水浒痛快,比看红楼梦舒服多了。
她要是有儿子,绝不会让他学贾宝玉,和一群女人在大观园里长大。
她们的世界就是大观园围起来的一片天,虽然繁华,却也如囚笼,她们见过埃及的沙漠,还有阿尔卑斯的雪山么?
当她头一次看到XZ的山时,头一个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曾经是海底?是什么力量让它成了世界屋脊。
还有都江堰的鱼嘴、宝瓶口,这个水利设施存在了两千年,让曾经为祸的岷江变得驯服,肥沃了天府之国。
还有那个自称“王维”的巫师,他本来是打算引来雪人,毁掉那个国际雪人科考站的,可是他却选择了离开。
他还送了西弗勒斯一棵怀梦草的种子。
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家,而“中国通”向拿破仑讲述那个国家的时候语气带着诱惑,眼神透着贪婪,而波拿巴的眼睛很平静,就像蓝色的湖水。
一个足以和亚历山大、凯撒、汉尼拔媲美的人物会脑子不清醒,更何况他还说出那样的话:东方有一头沉睡的狮子,一旦觉醒将震惊世界。
是什么时候呢?反正不是那些希望教坊恢复唐宋规模的人。
那些教坊里的人不少还是犯官之后,他们怎么不像公孙仪一样,爱吃鱼,却想着随便吃别人给的鱼带来的后果。
她尝试着了解男人,却发现有时她搞不懂究竟他们在想什么。
当她放眼四周,发现有女人朝她投来妒忌的眼神。
她是女人,有时她自己也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
就连约瑟芬也知道找勒德雷尔求助,让路易和奥坦斯结婚,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她连这个都不会,玩什么宫斗啊?
真是个白痴。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气得一边听故事,一边用完全无法扇风的扇子给自己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