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斗牛舞”(五)

每天早上七点,康斯坦都会将窗帘拉开,不论波拿巴是否醒了。

这是波拿巴自己定的规矩,就像是闹钟一般。

她以为毕业后就不用再经受这些了,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她转了一下身,打算背对着那刺眼的阳光,她本以为旁边是空着的。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利昂依旧在她身边躺着,其实他可能早就已经醒了,因为他的眼神清醒极了。

有很多酒店会有这样的设计,看起来完全隔开的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门,昨晚欢迎会结束后她就是从那扇门到隔壁房间的。

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到她房间都是走的外面的正门,好像故意让外面的人看见。

这两个套房的奢华程度不相伯仲,但是他的房间更宽敞一些,颜色也以绿色为主。

睡觉就真的只是纯睡觉,他们的睡衣都穿得好好的,奇怪的是这样休息的感觉很好,因为很快她也清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那即是燃放了一夜的烟火留下的,也有可能是海上的战舰发射炮弹留下的。

总之他在这个有海鸥鸣叫声的清晨亲吻了她。

“多美啊。”在她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他说道“就像带着露水绽放的大马士革玫瑰。”

她呆呆得看着他。

“起床了,公主,等会儿我们还要见客人。”

说完他就俐落得起身了,他的男仆们开始给他准备洗漱的用品,而乔治安娜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起床。

没多久玛格丽特带着侍女们进来了,她们将乔治安娜围了起来,搀扶着她回了隔壁的房间。

她觉得很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而侍女们也真当她没了骨头,根本不用她亲自动一下手指,她就又打扮妥当,可以出去见人了。

然后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艳女,觉得她是个陌生人。

“准备好了?”隔壁传来了利昂的声音。

“是的,老爷。”乔治安娜尖酸得说,又在侍女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后,他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这一次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带金边的衣服。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阵,露出满意的笑容,紧接着曲着胳膊带着她到了餐厅。

当他们打开那扇与套房配套餐厅的门时,英国农业局长阿瑟·扬已经在等着他们了,陪伴他的是丰塔内。

原本他们正在低声交谈,看到他们俩出现了,都结束了之前的话题,然后朝着二人鞠躬。

“坐。”波拿巴说,然后走到餐桌边,替乔治安娜拉开了椅子。

她坐在了他下手的位置,对面坐着阿瑟·扬,阿瑟扬的下手位置坐着丰塔内,他们坐下后空荡荡的餐桌上很快就摆满了黄油、面包、果子露、火腿之类的食物,只能算平民中比较豪华的早餐。

“昨晚上玩得开心吗?局长先生。”波拿巴问。

“是的。”阿瑟·扬笑着说“昨天我过得非常愉快。”

“我拜读过您的文章,您也支持大农场制。”波拿巴说。

“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重农学派普遍认为的。”阿瑟·扬苦笑着说“魁奈先生也那么认为。”

乔治安娜没有说话。

这种大农场制度类似英国乡村大租佃农场和北美的殖民地农场,那些后来被“黑伙”买去,分割成小块的大农场很多都是以前魁奈留下的,按照魁奈的标准,用马进行精细耕种的才是大农场,小农都是用牛耕,这样来算但是符合他标准的大农场只有全国的八分之一。

不论是牛、马、轮犁,又或者是收割机和脱粒机,都需要钱去购买,农民则热衷于贷款买更多割碎的小块土地,积蓄都花光了哪有钱买新的农具。

她担心的是通货膨胀的问题,法兰西银行和英格兰银行一样也有发行银行券的权力,不过他们发行的银行券面额是500的,一般大宗交易才会用到。

这可能是18世纪、19世纪法国人的特色,如果积蓄花光了,他们不会再继续用新买的土地去抵押,然后贷更多的款,而是老老实实耕种还债。

“你怎么看呢?乔治安娜。”波拿巴问。

“我知道法国农民会把自己的牛,拴在自己的地里。”乔治安娜说“而且他们更喜欢用铁锹。”

“没错,这正是我想问的。”阿瑟·扬皱着眉问“为什么您不普及推广?”

“这要看您怎么对精耕定义了,小块土地根本不需要马拉犁,北美的大农场并没有经过分割,农村还是实行长子继承制,他占有父亲留下的绝大多数的田产,剩下的几个兄弟分得少一些,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土地更细碎化,我想您看过法国的那些围墙了……”

“况且我们没有那么多马。”波拿巴这时说道“挽马现在矿井里用得多。”

阿瑟·扬不说话了。

乔治安娜若有所悟。

拿破仑想进口英国的好马。

“我们在推行合伙人模式。”乔治安娜说“在不改变所有制的情况下将那些分散的地整合起来,比如与我相邻的土地属于两三家人,我与他们合伙租凭牲口和农机,牲口也可以在合作的几家人的土地上放牧,殖民地农业和原住民农业是不一样的,局长先生。”

“英国的农场可不是殖民地农业。”阿瑟·扬说。

你们只是通过圈地运动把农民赶进工厂,没有像北美的拓荒者那样把原住民赶到西部,或者是让他们感染天花。

“基于历史原因,法国的土地上都有人,因此只能将人整合起来,让他们彼此相亲相爱得合作,而不是土地兼并。”乔治安娜说“以前有领主来管理规划休耕轮种,现在要农民自己规划管理,这会是个缓慢的过程。”

“说够了工作的问题了,咱们聊聊别的问题吧。”波拿巴说“局长先生对啤酒业知道多少?”

阿瑟·扬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波拿巴开始说起了用各种粮食酿酒会造成风味的问题,进而说起了英国小麦和法国小麦的口味区别,谈起了阳光、纬度和气温对粮食生产的影响。

乔治安娜不开心得吃自己的早餐,中途不再说话了,好像她不只是舞跳得比波拿巴差,连聊天交友也比他差得多。

于是这一次早餐会在并不算完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了。

等客人走了,波拿巴歪着头看她。

“什么?”她坏脾气得说。

“相亲相爱得合作?”他微笑着说“不是联合劳动,按契约分配么?”

“我只是希望农村别也乱了。”她又将昨天才发现的事告诉了他,用农业吸收失业人口的可行性降低了。

他可能并不专心她在说什么,将他抱在怀里。

“你在听我说话吗?”她不高兴得说。

“嘘,让我享受这一刻。”

然后她只能傻站着,和他一起吹海风。

但是在这安宁的时刻,楼下却传来了歌声:

Labelles'estendorie,这位美人已沉沉睡下,

Surunbeaulitderose,在玫瑰色的床铺上,

Bnbsp;eneige,美人如雪般洁白,

Belleelejour,如白昼之美,

Ilssonttroiscapitaes,这是那三位船长,

Quiveulentifaireur,他们都向她献殷勤,

Lepsjeunedestrois,最年经的船长,

Leprendparsaabnche,洁白的手握着她,

Montez,ontezabelle,我的美人,

Suronbeauchevalgris,上我这匹灰色的骏马,

AParisjevone,我将带您去到巴黎,

他们歌唱到一半,就被当地警察给赶跑了。

波拿巴叹了口气,将她松开了。

“我的美人,你怕要给我添不少麻烦呐。”

她冲他吐舌头,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