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后悔刚才那么“自由”随意了。
如果乔治安娜是个平民,那么她完全不介意用那张祖母的手绢,充其量被人说是“妈妈式的温暖”,但她是被带出来国事访问的,她就不能用这种会被巴黎时尚人士耻笑的手绢了。
在杜伊勒里宫形成规矩之前,谁都可以说自己和波拿巴夫妇认识,甚至不怎么认识就往里闯,有一个鞋商差点闯进了约瑟芬待客的房间,后来被侍从们给赶走了。
旧时代的工匠都知道,能为皇室服务基本上就可以做奢侈品发财了,比如路易威登。
不过那是在自己的地盘,可以赶人走,现在她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刚才那个女商贩推销的时机选得不对……总而言之如果她身边有老道的贵妇,而不是爱丽丝这个年轻的女孩儿,那么她就可以出面阻止那个女商贩。
玛丽安托瓦内特则有个会错意的贵妇人,她给洛赞公爵传话的时候,意思是皇后想要那根漂亮的羽毛。
乔治安娜可不想闹出类似“白鹭羽毛”的“粉红色手帕”事件。
对于侍女们她一向都不怎么管,把她们当成了学生。
巴黎女人们穿的裙子透得几乎像没有穿,说白了就是窗纱,以前她跑去参加沙龙偷吃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气得差点失去理智。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还把自己当成“家庭教师”,可以和主教似的管束某些人的行为。
但瞧瞧她此刻的身份,她就跟巴黎女人身上的那身轻薄的衣服似的,挑战着别人的底线。
走在鲁昂中世纪狭长的街道上,她偶尔会抬头看楼上的民居,警觉着会不会有人忽然从窗台撒一泡排泄物下来,让她清醒清醒。
这没什么奇怪的,总会有人看不惯,下手惩治她的。
乔治安娜说是来逛街,却不是来大采购。喜欢一座城市就会买些纪念品回去,那些从伦敦来的公子哥们也买了很多巴黎的奢侈品,但她要拿捏好分寸,避免根那根白鹭羽毛一样被人乱写。
女龙骑兵菲格尔出现在女眷们面前的时候让她们吃惊,她们估计没见过这么“高大威武”的女兵。
虽然女眷们乱糟糟的,可是安保却还是做得有模有样,好似乔治安娜不用担心会有“黄金雨”从上面淋下来。
她没有挨个店依次进去逛,那三个女老板都希望乔治安娜能去自己家的店,她可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正巧她路过了一家卖漆器的店,于是抬脚就进去了。
当她推门进入的时候里面还有别的顾客,老板听到门铃响了看了过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可能是他看到了她背后一大群女人。
乔治安娜走进了这家店里四处打量,这家漆器店卖的是螺钿漆器,从首饰盒到梳妆台都有,黑色的光亮漆面上有远看着是白色,等走近了发现它是变幻的彩色的花纹。
“你喜欢?”马丁先生问。
乔治安娜没有回答。
她记得马丁先生好像有收她做养女的意图。
“下午好,夫人。”那个女顾客对乔治安娜说。
乔治安娜看着她。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巴里荣的妻子。”女人说道,可能是看到她眼神很疑惑,女人又解释道“他是法兰西银行的董事。”
乔治安娜恍然大悟。
“你也喜欢这种螺钿漆器?”巴里荣夫人问。
乔治安娜还是没有回答。
她的反应怪异了点,周围的人都看着她。
“我不能随便说喜欢。”乔治安娜无可奈何得招供了“我害怕我这么一说,这东西第二天就放在我面前了。”
巴里荣夫人和马丁先生都笑了。
“但你喜欢吗?”巴里荣夫人问。
“是的,我很喜欢。”乔治安娜无可奈何得说“但我喜欢不代表我想要拥有,只是单纯得欣赏。”
“谢谢,尊贵的女士。”老板骄傲得说。
“不客气。”乔治安娜坦诚得说“我能一个人看一会儿吗?”
于是其他人都离开,不打扰她欣赏这些家具了。
她看着这些家具,其实在宫里也有一个这样的螺钿家具,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了大革命的洗劫,还摆放在走廊上。
她在圣卢克宫的那个套房看着就像是某种不正当经营的场所,要是她的卧室里有这种螺钿的梳妆台就好了。
她恋恋不舍得抚摸着梳妆台上的花鸟纹,将抽屉给拉开了,里面居然有个小盒子。
在将盒子打开后,她发现里面装着一副长耳环,也是螺钿的,长条形吊坠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螺钿碎片,看着很像银河,耳环部分是黄金的,她毫不犹豫得将它试戴了。
她虽然长得矮,却有修长的脖子,戴这种长耳环并不显得脖子短。
“真好看。”女眷们围着她称赞着。
乔治安娜有点得意,她确实很喜欢这对耳环。
“这耳环我们要了。”马丁先生说。
“我不能……”
“就当是我们送您的礼物。”鲁昂商会的一个女老板说“它很适合您,夫人。”
“收下吧。”
“对啊,收下吧。”
众人在那里劝着,乔治安娜将耳环摘下来。
它不是纯金的,因为重量不够。
“它是怎么做成的?”乔治安娜问老板。
“檀木。”老板回答“削好形状后,在外面刷两层清漆,然后再刷黑漆,接着把切好的贝壳贴上去,就像其他这些。”
老板展示着其他的螺钿家具“等漆干了后,再刷上一层清漆,然后抛光。”
“听起来很复杂。”乔治安娜说。
“但很值得。”老板看着她,有些着迷得说“请您戴上那对耳环吧,我想看看维纳斯的杰作。”
“我想你今晚可以参加我们的派对,在鲁昂的美术馆进行。”乔治安娜收下了那对螺钿耳环,将它交给了爱丽丝“记得把邀请函给他,您可以带上您的家眷。”
“您叫什么名字?”爱丽丝问。
“亨利·贝克尔。”老板回答。
“你是英国人?”乔治安娜问。
“是的。”老板也用英语回答。
“你怎么在法国?”乔治安娜问。
“我的生意在这边。”老板莫名其妙得问。
“你在这边安家了?”乔治安娜又问。
“你是说结婚的话,是的,我的妻子是本地人。”老板回答。
“你还回英国吗?”乔治安娜问。
“有时候会回去看看。”老板疏远得笑着说“等父母死后,我就不怎么回去了。”
“这边生意好做吗?”她客气得寒暄着。
“您来了给我这里带来了好福气,宾客盈门。”老板用法语说。
女眷们很规矩得站着,没有人说话,显然这种“外交场合”她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了。
毕竟是大老板的妻子,怎么会一点市面都没见过呢?
在和老板客气一番后,乔治安娜离开了这家店,走进了五光十色的商业街。
虽然偶尔会发现身后那家店那样的“宝物”,但她还是不喜欢逛街。
上一次她在威尼斯,也发现了一个古董家具店,里面有索尔特家族留下的家具。
那个纺织厂家族败落了,虽然他们是工厂主里少数算得上有良心的。
这种前呼后拥的生活也许有人喜欢,可是她不喜欢。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上面的耳洞是西弗勒斯穿的,他想给她戴一对施展了黑魔法的雪花耳环。
她很快放下了心里的惆怅,继续展开笑脸逛街。
现在她在为另一个人打扮,虽然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绝无这种想法。
那个配着剑,被太阳晒得黢黑的法兰西第一执政让她觉得很新奇,他并不是油画里骑着马威风凛凛,又或者是戴着金月桂冠,给约瑟芬加冕时的样子。
他像是个冒险家,年轻并且动作迅捷,他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有那种一见钟情的模样。
他们本该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哈托尔,她的蜜月之旅早就结束了,现在该在南肯辛顿的公寓里。
“你可不能忘了自己是谁啊。”她低声说,长叹一口气,其实那些平民用的手绢以后微服的时候还是用得着的,她可不会像玛丽安托瓦内特,收了羽毛只用一次就不用了,这才是日常生活。
而且,她不会忘了自己的魔杖。
几百年前还有一个女人走过这条街,步向火刑柱。
莉莉也是忘了自己的魔杖,面对伏地魔的时候只能哀求。
西弗勒斯也给自己的魔杖涂了黑漆,又或者是奥利凡德那么制造的。
刚才那个家具店的老板看着可像他了,再加上那些打扮成巫师,提着南瓜装糖果的小孩子们,她好像回到了魔法世界。
她一边笑一边想着,这个万圣节她要不要恶作剧一下,吓唬一下这些麻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