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象过自己20岁时就战死疆场吗?
亚利桑德罗看着那些从营房中出来的法国人,他们的年纪几乎和他一样年轻,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
其实他们只要脱了身上的制服就和那些在公园里晒太阳的年轻人没有区别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要去保护那些年纪比他们大很多的市民。
惊慌的人群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一些孩子,他们只看到了士兵身上的制服,于是就给他们指路了。也有人在路过亚利桑德罗身边的时候怪异得看了他两眼,不过很快他们就收回了视线朝着那个巨大的目标奔去,亚利桑德罗连忙压低帽檐,小跑着朝着“金字塔”跑去。
“你和那些送货的人一起去巴黎。”盖伊塔诺将一张证明给了亚利桑德罗。
“送货?送什么货?”亚利桑德罗问。
“波拿巴订购了两盏威尼斯的吊灯,要挂在杜伊勒里宫的餐厅里。”盖伊塔诺吸了点鼻咽“他很喜欢史密斯夫人,不仅让她布置,还管理杜伊勒里宫的食堂。”
亚利桑德罗无话可说,他看着手里的文件,它写明了他的身份,以及出发地和目的地。
“路易十六好像是通行证出现问题被人发现的。”亚利桑德罗说。
“不,不是这样。”盖伊塔诺吸了吸鼻子“他的人头就印在指券上,想认不出都难。”
亚利桑德罗惊呆了。
“波拿巴从埃及跑回来的时候也被人认出来了,不过没人逮捕他,就像之前弗兰克说的,他很走运,不仅没有染上黑死病,也没有遇到海难,一路上还畅通无阻,刚才弗兰克问杀死凯撒能不能救共和国,你认为呢?”
“不。”亚利桑德罗说。
“为什么?”盖伊塔诺问。
亚利桑德罗继续回忆课本的内容。
“法国人厌恶战争。”盖伊塔诺说到“之所以那么积极追随圣茹斯特,是因为他们为自己而战,断头台处死了不少有钱人,他们的财富被全体国民均分,不仅如此,革命的第一波洪流就吞没了债权,在人民的想法里这些东西都被废除了,革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已经不再有债权人,他们也不想支付一分钱,阿尔萨斯的食利者被当地人憎恨,他们乐于见到强盗袭击杀死那些放高利贷的,古罗马的格拉古兄弟也曾做过土地改革,却被共和国的元老们制止了,他们不肯让出自己兼并的土地,凯撒给了那些追随他的人不只是光荣,所以即便杀了凯撒,倘若元老们不愿意作出任何改变和让步也无法阻止共和制在罗马衰落,同样其他国家的士兵无法战胜法国人也是如此,他们是为贵族打仗,回到家乡他们还是老样子。”
“我记得平民可以晋升为骑士。”亚利斯桑德罗说。
“你还在做堂吉柯德的梦吗?骑士阶级已经没落了。”盖伊塔诺坐在了椅子上“连贵族都忍不住插手商业,从商可比农耕要赚钱多了。”
亚利桑德罗撇嘴。
“商业的繁荣让庄园制衰落,农奴虽然通过交钱可以获得人身自由,却依旧活在孤立而悲惨的深渊里,过着封闭的生活,修路他们是很赞成的,可是国王派下的修路款被贵族用去修通往自己城堡的路,那是给有钱人造福的,对人民无益,路易十六不该取消修路,而是让那些用于给自己城堡修路的,用来给城镇和乡镇的道路更通畅,有时候上面一个政策最后执行下来却完全改变了,意大利也在推广种牛痘,却遇到了阻碍,人们觉得那是将牛和人弄混了,并且这次前往圣多明各的远征军都接种了,他们却遇到了黄热病,拒绝接种的人就更多了,史密斯夫人强制接种的办法很不得人心,后来军团也收敛了,同样这次清剿流浪汉的特别法庭的法官也是波拿巴挨个面试过的,以前如果没有本堂神甫和村民代表签字的证明,任何人都可能像流浪汉那样被起诉、逮捕并交重罪法庭审理,有很多最不可能成为流浪者的人因此成了流浪汉,你懂我的意思吗?”
亚利桑德罗似懂非懂得看着盖伊塔诺。
“法国人都想当官,有一天舒瓦瑟尔侯爵一拍脑袋,想要整治行乞现象,然后就派骑警到处去追捕,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乞丐,农民必须怀里揣着你手上的这个证明,或者是通行证之类的东西,否则就要被抓起来,并且没有上诉的机会,官僚常以粗暴并且不近人情的方式对待不幸的人,又对上位者阿谀奉承,1764年曾经进行过市民改革,一位总督就是否保留手工业者和其他平民举行选举行政官员的权力进行咨询,如果把选举自己的领导者的权力留给人民,这会是很愉快的。我不喜欢那个领导者,对方又强制我接受,那会让我很不愉快,除非他是上帝选出来的,他的施政即使会给我带来不便,为了维持良好的秩序和公共安定这些道德义务,我愿意接受这种控制,但是领着国王给的修路费给自己修路,又或者修不对公众开放的皇家花园,这是人民不能接受的,大革命结束后那些不对平民开放的皇宫和公园都开放了,它们变成了公有,与此同时也有人强迫农户将自己的收成交到公共粮仓中,小麦没有流通,城市成为一个孤岛,马赛被雅各宾派占领,他们后来又想占领阿维尼翁,该城的市长本来是想用马赛的部队对付曼德林兄弟,这些马赛人守城不出却经常索要军饷,市长一时冲动,居然打算让曼德林兄弟去对付这些乱军,所幸巴黎及时来人制止,但还是没有完全化解危机,匪徒的首领茹尔丹自称杀了两个皇家卫兵,并且割掉了他们的头颅,他带着匪帮占领了教皇宫,通过强制征税饱了自己的腰包,最终引起了市民骚乱,激怒了所有的小民。”盖伊塔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掌握好分寸不容易,我没有蠢到觉得波拿巴是意大利的解放者,却也不相信奥地利人,意大利的统治权该属于意大利人民,但我觉得我们恐怕很难摆脱波拿巴,他是个控制狂,抓紧了缰绳,想让一辆狂奔的马车奔跑在他想要的路上,除非……你知道开罗暴动吗?”
“知道。”亚利桑德罗说。
“我很想看看波拿巴会将开罗改造成什么样,他命人拆了开罗市内的城墙,就像路易十四令人拆了巴黎的城墙,有时毁灭只是转瞬之间。将首都迁到里昂是个很冒险的决定,而且他还有一个耗资12亿的粮食储备计划,它目前只是讨论阶段,但一些配套设施,比如粮仓已经开始修建了,就像路易十六希望通过减轻人民负担停止修路,却反而激起了民变一样,好心有可能会变成坏事,喜欢开快车的往往是急性子的人,波拿巴的统兵之法也是迅捷的攻击,我担心他带来的的改变太多,人们会接受不了。”
“你在帮他说话?”亚利桑德罗问。
“我很害怕。”盖伊塔诺说“不是害怕波拿巴。”
“那你怕什么?”亚利桑德罗问。
盖伊塔诺最后没有说,亚利桑德罗却想起来了,他没有通行证这个东西。
那个金字塔没有门卫,不过应该需要刷卡才可以进去。
他摸了一下口袋,掏出来电话,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和詹卢卡通话。
在等待电话接通时,亚利桑德罗看着远处的巨人,忽然明白了盖伊塔诺害怕的是什么。
而这时军车已经出动,将道路给封锁了,许出不许进,好在还没执行无线电静默,否则电话都打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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