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昂是诺曼底大区的首府,同时是一座千年古城,5世纪开始它就是主教驻地了。
它曾经是墨洛温纽特里亚的首都,后来成为诺曼底公爵的首都,直到征服者威廉在卡昂建立新的城堡。
拿波里昂尼在鲁昂视察期间的行辕就在这个昔日国王、公爵才住的皇宫里。
那是一座充满了中世纪风格的城堡,不像凡尔赛那么富丽堂皇,是一座纯石头的建筑,远看着根本就是一座要塞,要论舒适程度是肯定比不上庄园的。
因为在伊夫里古战场耽搁的那会儿时间,马车队已经在城外等了一会儿了,大臣们当然不会在拿破仑之前进城的。
长距离奔袭当然免不了浑身都是泥,法兰西第一执政当然不会那么灰溜溜得进城,乔治安娜换衣服的时候拿波里昂尼也在他的马穆鲁克男仆的服侍下梳洗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么高强度的骑行普通男人是没有那个体力的,只有近卫军这种精锐,以及马穆鲁克这种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才能做到。
在重新看起来光鲜夺目之后,他骑上了马,率领众人进城,他并没有像国王一样让两个骑兵举起自己的旗帜。然而即便是这样相对低调的姿态,还是被城里人发现了,教堂的钟开始敲响,一开始是一个,后来全城所有的钟都敲响了。
这些钟时代不同、工艺不同、材质不同,敲响后发出的声音也是各种各样,或清脆悦耳,或低沉浑厚,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是一首无人指挥的音乐。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商人是真的很会摆排场。
当拿破仑他们靠近城门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卫就提着篮子,将各种鲜花的花瓣,以及彩色的纸屑撒了下来,仿佛一下子下起了彩色的雪。
入城街道两边的公寓插满了法兰西的三色旗,道路上站满了市民,还有人爬上了高处,只为了看拿破仑进城。
到处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需要警察组成人墙才能阻止激动的人群,拿破仑在马上一边装模作样得朝着人们挥手示意,一边在鲁昂骑警的领路下来到了旧皇宫,在穿过了护城河和吊桥后他们来到了城堡里面,鲁昂大主教埃蒂安-于贝尔·康巴塞雷斯以及鲁昂高官让-克洛德·伯尼奥已经在城堡正门的入口处翘首以盼了。
这两位大人物的身后还有很多穿着体面的人,许多人还带着家眷,除了来见一见名人之外还有另一层目的,女眷们要弄清楚万圣节当天举行的欢迎宴会大家要穿什么。
乔治安娜听说过,青少年们在万圣节举行派对,如果要对一个人恶作剧,就告诉那个人要举行扮装舞会,到时候他或者她一个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其他人则穿平时的装扮,又或者所有人全部都是哥特吸血鬼,他一个人假扮超级英雄,这样他就会当众出丑了。
约瑟芬是女主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要穿偏凡尔赛风格的衣服,她的瑞士裁缝不仅仅要准备约瑟芬的衣服,还要指点巴黎其他裁缝设计师,指点他们为别的贵族、有钱人准备服装。
同样为乔治安娜准备衣服的英国裁缝也会为巴黎的设计师们指点,这样光收“顾问费”就是很大一笔钱了。
乔治安娜想在巴黎掀起一股时装的浪潮是不可能的,一是因为她是英国女人,二是因为她没有“头衔”,她只有一个看着很像一回事的婚礼,最后还以刺杀终结,搞得血淋淋的。
约瑟芬有合法妻子的身份,只要拿破仑不离婚她就不会倒的。拿破仑从埃及带回来的情妇宝琳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当初她在开罗的时候也以克里奥帕特拉的名义和拿破仑·波拿巴招摇过市,所以乔治安娜现在看似风光无限,转个身她就可能会被其他年轻又野心勃勃的女人代替的,更何况她们还有朱诺、马尔蒙帮忙,她的好日子就像是英法之间的和平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结束。
她是不会在自己被抛弃之后回头去找西弗勒斯的,那样对他不公平,做出愚蠢决定的人是乔治安娜自己,谁让她在已婚的情况下还受不了诱惑,与一个年纪足以做她儿子的年轻人纠缠不清。
她那个时候昏了头,而且,世上少有女人能面对波拿巴那么猛烈的进攻,她没有坚持住自己的底线,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塞夫尔陶瓷厂总共做了两套埃及款式的瓷器,全世界就只有两套,一套现在属于约瑟芬,另一套属于波拿巴,这份礼物只有国宾他才会送的。
另外还有一个戒指,就是乔治安娜手上戴着的这个火欧泊戒指,那是波拿巴从别伊的妻子手里获得的,粗看之下它和所有普通的戒指没有什么不同。
“夫人!”玛蒂尔达兴奋得说道“轮到我们了!”
乔治安娜将视线从戒指上移开,看向车窗外,只见一个宫廷侍从为乔治安娜打开了车门。
她没有急着自己钻出轿车,直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出现在车门外。
“是你?”乔治安娜看着亨利·配第勋爵笑着说。
“请下车吧,女士。”亨利·配第很有贵族礼仪得朝她伸手,于是乔治安娜就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今天的天气不错,前一两天鲁昂也许下过雨,天上依旧有乌云,却也有阳光从厚厚的云朵中透下来,看着就像自天堂透下来的光。
她此刻穿的是一身紫色的纱裙,它非常飘逸,行走时就像波浪一样,但是停下来的时候会有垂坠感,外罩一件蓝得近乎黑色的毛边披风,这件裙子和披风都该死的拖地,需要有人在背后牵着,这本来是百丽儿的工作,现在被玛蒂尔达和玛格丽特抢了。
她们俩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丝绒材质的披风下,两位昔日的贵族小姐居然成了侍女。
她们的珠宝都不多,乔治安娜的额头有一条钻石细链,耳朵上戴着的依旧是珍珠耳环,现在整个欧洲可能都知道她喜欢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那副油画了,只是她没有戴项链,只戴了一个橄榄枝胸针,看起来远不如波拿巴希望的那样珠光宝气。
马丁先生混在人群里朝着乔治安娜点头致意,乔治安娜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踩着红毯,跟在波拿巴的身后进入了城堡。
昔日那个穷得只剩下剑和披风的失意青年如今身上依旧只有剑和披风,只是他马靴踩着的不再是巴黎的街头,而是古代国王的宫殿。
圆形大厅的墙上有很多徽章、旗帜、挂毯、盾牌、和武器,拿波里昂尼先是环视了一圈,然后按着剑转头看着她。
乔治安娜看着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的是那副有名的加冕图,在给自己戴上了罗马桂叶式的皇冠后,拿破仑又为约瑟芬加冕,他的妹妹们就像此刻的玛蒂尔达和玛格丽特一样为约瑟芬牵着斗篷的下摆。
那个在阿雅克肖出生,孤独得在岸边,看着海浪一点点将岩石冲刷成细沙的年轻人想象得出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吗?
“觉得满意吗?”他有些得意得问乔治安娜。
她想说,不,利昂,小心这个鲜花遮盖的陷阱。
但此刻这个大厅里有很多人,不只是主教和高官,还有很多商界人士和外国人。
于是她朝着他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胜利者没有忘形得大笑,而是客气得和高官表示自己长途跋涉意境很累了,需要休息,来迎接他们的东道主们很懂事得离开了。
“过来。”
等那些人都走了,城堡里只剩下“自己人”,拿波里昂尼朝着她伸手,乔治安娜很听话得过去了。
玛蒂尔达和玛格丽特将手里的披风下摆放下了,室内很干净,不用担心在外面时那样沾上泥水,披风上的金色刺绣摩挲着猩红的羊毛地毯,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流沙。
他抓住了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这个矮子也就只有在她面前还有点身高优势。
“你的眼睛已经是皇家蓝了。”他用轻柔而陶醉的语气说“钻石就像是你的眼泪。”
“你希望我哭?”她有些恼怒得说。
“你猜外面有多少人羡慕我?”他自顾自得问。
“挑起别人的嫉妒心最后只会引火烧身。”她警告道“你忘了那些教训了?”
他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放下那只托着她下巴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给我生个孩子吧,公主。”
“你不是说要休息吗?”她恼火得说道。
他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得说了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想表达的意思通过那双漂亮的贼手已经很清楚了。
“你这坏东西!”她恼怒得骂道。
他反而开怀大笑,将她给举起来打算转圈,结果他被她过长的披风绊倒,两个人一起摔倒了。
他没急着站起来,而是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长长得叹了口气。
“吕希安要是愿意来就好了。”他怅然得说道。
乔治安娜有些恍惚,她记得拿破仑的加冕典礼莱蒂齐亚和吕希安都没有参加。
“他这次怎么没来?我记得伯尼奥是他的亲信。”
拿波里昂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是因为我吗?”
“别瞎想了。”他将她的脑袋拦过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享受这一刻吧,公主。”
这个假公主、假国王的梦还不醒么?
她想这么说的,可是她还是照着他说的一样盯着没有天顶画的天花板发呆。
如他所说的,享受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