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我虚构”

宫外传来哗啦啦车轮转动的声音。

波莫娜从一本记述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书籍中抬起头,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她从窗户往外望,拿破仑穿着一身鲜红的第一执政制服坐在一辆四轮敞篷马车上,前有近卫军开道,后有马穆鲁克骑兵护卫,好像刚参加完某种检阅仪式。

马车停下来后,有一个近卫军为他开了车门,他矫健而迅捷得走了下来,那样子让屋里本来正在专心写字的女孩们发出兴奋的议论。

本身年轻就是一种资本,拿破仑个头不算高,可是身材还是有的,尤其是那细腰……

波莫娜一拍脑门,将自己刚才奇怪的想法给拍出脑海,然后从窗边走回了原来看书的沙发,靠着椅背,将两条腿放在沙发前的矮凳上。

看书一定要用舒服的姿势,这样才看得进去,她才不会强行要求女孩子们必须用端正的坐姿看书呢,反正就算近视了也有眼镜可以戴。

如果是不知底细的人很容易被他迷惑,那么年轻的第一执政肯定会有不少女崇拜者,但是波莫娜却记得杜布瓦的眼睛,能驾驭那么恐怖鬣狗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拿破仑后来的妻子路易莎曾说拿破仑是地狱的渣滓,他也确实在征战过程中双手沾满血腥,并且还不只是士兵的。

他的补给靠的是以战养战,这对被占领地区的人民来说是一场噩梦。

他们之前去的帕罗多,深山里躲藏了不少躲避兵灾的平民,那些将帅们为了达到自己的军事目的是不会管普通人死活的。

波莫娜忽然明白约瑟芬想做普通夫妻的心情了,军人身上的血债太多,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

有些人只适合远观,真正生活在一起很困难。

她呆呆得想着,手里的书一页也没看进去,这时清脆的马靴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她抬起头,发现拿破仑正以笔挺的军姿站在她的面前。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有些轻佻得说,像是头一次穿上制服回家的年轻人。

“你看起来很英俊。”她赞美道“你去参加检阅了?”

他走到波莫娜的身边,紧挨着她坐下,其他人马上离开了。

“我从枫丹白露回来,我打算把那座宫殿改成军校。”他看着画廊里横七竖八的桌椅“看来你把这里当成教室了。”

“我想把教会的书还一部分回去,我让那些孩子们先抄写,原版留给他们,我们留下复制版就行了。”

“要是我不还呢?”

“那也要给孩子们找点事做,我看隔壁的音乐室里还有竖琴和钢琴,能不能找两个会弹奏的人来?”波莫娜看着书本说“我认为,天堂就该是图书馆的样子。”

“刚才我看到孔雀石房间有不少盒子,那是哪儿来的?”

“你的手下,杜布瓦送的。”波莫娜有气无力地说。

“是什么让你忧愁?”拿破仑就像贴心的小情人一样问。

波莫娜把书本放下,盯着拿破仑“我很怕那个人。”

拿破仑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专心倾听。

“如果我不收了他送的礼物,我害怕他会对我记恨在心,我可不想落到他那样的人手里。”

“你不喜欢他送的礼物?”拿破仑问。

“喜欢。”而且还想穿给你看,她心里说,这个念头她要带进坟墓里去。

“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他又问。

“你能把我的脚镣给摘了吗?”她哀求道“只要魔力恢复了,我不仅可以自保,还能保护那些女孩儿。”

他没有立刻答应。

“你既然喜欢那些礼物,为什么不穿上它们?”拿破仑说。

“如果我穿了,你会解开我的脚镣吗?”

“我会考虑一下。”

波莫娜立刻起身换衣服去了。

人做亏心事的时候总会给自己找借口,就像哈托尔让波莫娜将她的居所放进拿破仑的梦境中一样,波莫娜事前也想了好多借口。

有那么多士兵因为干渴死在了埃及沙漠里,但是连宝林一个女孩都坚持着走完了,他们身为男子为什么走不完呢?

瞧,借口的好处真的好多,原本心存愧疚的波莫娜很开心地换上了那一身白色的埃及长裙,她甚至还自我感觉良好地在镜子前转了两圈。

“你的项链和那身衣服不配。”拿破仑在门口说,将她给吓了一跳。

他在那儿站多久了?

“看起来不伦不类,把它摘了怎么样?”

波莫娜看着脖子上的黑天鹅项链。

“明天我想休息一天,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拿破仑走进了她的睡房,作为主人,他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是淡黄色的底色,她这个房间是紫色的。

“你想摘脚镣?”

“想!”

他直接在她的睡床上躺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柔软的床垫弹了弹“陪我聊会天。”

“我们可以去外面说。”她低声说。

“可以。”他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你摘脚镣的事也改天说。”

这下她无话可说了,慢慢地在他身旁的位置躺下。

“你去过意大利吗?”他问道。

“去过。”

“哪些城市?”

“威尼斯、帕多瓦、都灵。”

“哪个是你最喜欢的?”

她首先排除了都灵,然后在威尼斯和帕多瓦之间挣扎。

“意大利有一千八百万人,人才才只有两个。”他盯着她的大腿说,神情看起来非常阴森“都是废物。”

“你遇到什么事了?”波莫娜问。

他迅速调整了表情,微笑着问“你既然说自己以前是老师,那你认不认识丹多洛和迈尔兹?”

“我知道威尼斯总督姓丹多洛,迈尔兹我需要提示。”

他露出感兴趣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丹多洛?”

“我去一个地方通常会去他们的图书馆。”波莫娜想了想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请你不要生气。”

“你问吧。”

“你攻击威尼斯是不是因为你却军费,想找圣殿骑士团的下落?”

“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很夸张,像是听了天方夜谭。

“别在意。”波莫娜自取其辱地闭嘴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却感兴趣地追问。

“只是想象力。”波莫娜摇头,浑然没发现他凑地更近了。

“我确实缺军费,不过我不打算找那些消失多年的圣殿骑士,我找的是活人要。”他用杀气腾腾的口气说“可惜现在的威尼斯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强国了。”

就连法国在几百年后也变得软弱无力,不过波莫娜不敢说。

“你要不要先把晚餐吃了?”她冷静地说,现在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可怕的光。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只有沉默,除了布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和死人接吻的感觉有那么一点诡异,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她并没有觉得非常恶心。

“告诉我,你是怎么看恩里科·丹多洛?”他抚摸着她的嘴唇。

“你是法国人还是意大利人?”她低声说。

“照实说,我不会生气。”

“他是愚弄了一群傻瓜的奸商。”波莫娜说“我丈夫说香槟公爵可以完全不受他要挟,直接改道攻打威尼斯,而不是抢劫君士坦丁堡。”

拿破仑笑了起来“这么做可没契约精神。”

“我想这个名声比卖主的犹大好听,他为了让威尼斯独立,不像葡萄牙被西班牙控制一般,被君士坦丁堡控制,什么邪恶的主意都敢想,他当时是一次疯狂的冒险。”

“我更愿意说这是赌,可惜香槟公爵被规则束缚了,想不出你刚才说的主意。”他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开始了解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异想天开吗?威尼斯哪里是那么好攻打的?”

“对我来说很好打,如果是换成你打的话有什么办法?”

“浮桥。”

“你可以试试别的办法,比如用铁链将浮动炮垒连接起来,这样就能在水上开炮不需要战舰了。”他使劲捏着她的腿,就像冥王哈迪斯劫持珀尔塞芙涅。

“我的锁链能解开吗?”

“你现在该希望,我身上的锁链别现在解开。”他闭着眼睛,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

她不敢说话,过了好一阵后他的呼吸才变得平静。

这么看更不像是个死人了。

“解开了脚上的枷锁后,你要怎么对付我?”

“如果我没做惹怒你的事,你不会用你的马穆鲁克剑伤害我。”她低声说“如果你不做惹怒我的事,我也不会用魔杖伤害你。”

“那你现在生气吗?”

“现在没有,你再不放手我就要生气了。”

他却没有松开手。

“叫我的名字,公主。”他像大猫一样用脑袋磨蹭着她的脖子。

她没叫。

“我丈夫会知道的。”

“他要是能保护你,你何必需要自保的力量。”拿破仑说“真奇怪,我头一次见你时跟本没这种想法。”

“我也一样。”她说,她看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矮个男子,有点傲慢,却绝对没有想到和他躺在一起。

他们差了两百年,除了是梦境里以外还能是什么地方遇到?

所以她没有背叛西弗勒斯,她只是做了个男主角不是他的梦而已。

“你该起来了。”她提醒到。

“再躺一会儿。”他哀求着“我只能在梦里与你相见。”

她不再说话,等待着时间流逝。

“我有一种激情,一位情妇,我与她共寝,她从来没有冒犯过我,慷慨地为我献出鲜血和珍宝。”拿破仑片刻后说道“她的名字叫法国,我是法国人,死后我也希望能埋在法国人中间。”

“我的脚镣……”

“明天再说。”他冷静地打断了她,坐了起来,背对着她“有人跟我说,你是英国间谍,我应该把你送到刑场,而不是留在身边,你是间谍吗?乔治安娜?”

“你觉得琴纳先生是吗?”

“你是不是都无所谓。”拿破仑叹息着说“你在宫里的时候就穿你现在穿的这一身。”

“是的,将军。”波莫娜冷漠得说,她只是个换了身衣服的囚徒而已。

然后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制服,离开了她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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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陷阱!”约翰捂着染血的胳膊,对西弗勒斯说。

西弗勒斯抽着烟没理他。

“谢谢你救了我们。”约翰感激得说,他的头疼得不断冒汗。

他将一瓶白藓丢到了约翰的面前。

“特效药。”西弗勒斯说“比起我们动手,让他们自己人动手更好,想听我的计划吗?”

约翰看着西弗勒斯。

“你有新的情报?”

“波拿巴又要发动战争,我们将他派出去的大军给阻拦住。”西弗勒斯说。

“这怎么可能?”

“把桥炸了,这样他们必须绕好几天的路,只要拿破仑·波拿巴的军队没有战功,他的弟弟吕西安就会回国。”西弗勒斯笑着说“到时候我们就有好戏可看了。”